沈如初没想到宫云枫会这么问,至少在她印象中,宫云枫是一个说话很委婉的人,很少如此直白,至少没对她这般直接而冷然过,心中隐隐一阵慌乱,又带着些许的遗憾,她不喜欢宫云枫这样的语调,问出这样的话题,有一点点将她占为己有的意味——就是带着占有的目的,所以才容不得半点怀疑和犹豫,那样似乎便是背叛了。
沈如初蹙眉,慌乱和遗憾又被恼怒取代,总觉得宫云枫这般态度让她很失望,似乎过去她把他看得太高了,那么神秘莫测、那么温文尔雅,但他现在的表现就像是洁白无瑕的轻纱上沾了一点颜色,虽说不至于太扎眼,但终归是不好的感觉。
“你这话说得不对,至少不完全对。我并不是怀疑,我只是谨慎。我若是不相信你,即便我认出那是你的笔迹我也大可不必来,不是吗?经历这么多事,还有人处心积虑想害死我,我若连点防范心理都没有,就活该去死,对不对?”沈如初道,语气有些冷,但还是宫云枫能接受的程度。
宫云枫笑了,道:“坐下来喝杯茶吧。”
沈如初倒也没和他客气,轻轻坐下来,很自然地举起热水壶,把茶具洗了洗,道:“真是好茶。”她闻到了淡淡的茶香,心情没来由轻松了一些,刚进门时的压抑和不平也减退了不少——她并不是爱茶的人,前一世喜欢的是咖啡,这一世跟着宫云枫学医那会经常看见他泡茶。这才学了一点半点的茶道,跟着品茶。
“请。”沈如初很大气地摆了一下手。
宫云枫道:“什么时候你的防范心理又加强了?”
沈如初一愣,连番遭受宫云枫的追问,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她起初有些不适应,心中惶惶不安,想逃避但又不知所措,但宫云枫的态度又让她突然清醒起来,知道今天不是善茬,躲。是躲不过了!
“我从来就没低过,只是有时候你故意视而不见罢了。”沈如初淡淡笑着,从容地端起一杯茶,道:“你不尝尝么?真的是好茶。原来这清风茶楼名不虚传,连这种上好的大红袍都有。”
宫云枫重新端起茶杯,很优雅地抿了一口,道:“的确是好茶。你喜欢就好。”
沈如初笑道:“你请我喝茶,自然是喜欢。”她偏偏不主动开口问宫云枫找她前来到底所谓何事,她就不相信他会憋得住!
宫云枫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最近文旭有没有给你传过口信?”
沈如初摇摇头,文旭已经没有音讯好久了。她失神地看了一眼沸腾的茶水,忽然一个激灵,道:“你有文旭的消息?”若是没有,他怎么会无缘无故问起。
宫云枫摇摇头,道:“我的心思你该明白。”
沈如初面对他如水的眼神。说不出拒绝和狠心,垂着眸子,看着茶叶在水里起起伏伏,道:“明白又如何?你若是聪明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宫云枫道:“我若是聪明,应该就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再多的聪明,遇见一个情字也就成了愚笨,越聪明越愚笨。这世间有什么智慧可以越过一个情字?”
沈如初突然听见如此哀怨的话,而且出自宫云枫之口,仍旧有些尴尬,微微一笑。仍旧耐着性子道:“有些人错过了便是一生;有些事是无法回头的。姐姐很好,文旭很好。”她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宫云枫道:“明白又如何?”
沈如初扑哧笑了,显然是在学自己,笑道:“想不到你活学活用。”一句玩笑轻松打开了彼此的防范。沈如初接着笑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神秘?”
宫云枫也笑了,道:“你还是笑着说话吧,笑起来很好看。我不是神秘,我是心里压抑,想找个人说说话。”
沈如初听了这话竟然有些心疼,轻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遇见什么心事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我善于倾听并且保密哦。”
宫云枫的眼神柔和地看着她,道:“听你这么说,我忽然释然了。”
沈如初被他这么一说,神经又紧张起来,盯着茶水,感概道:“人生就如同这茶水,要经历那么多的灼热,才能泡出这样清冽的茶香,这样宜人的茶水。浮浮沉沉,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在哪,也许飘着也许沉下去。头道水、二道茶、三道茶水最精华、四道清甜韵味。我们这个年纪该是二道茶了吧?二道茶的茶汤清澈见底,韵味有神,但是还有杂味,所以难免带了点青涩。”
宫云枫笑道:“你对茶道倒是有些研究,这个比喻也甚好。”
沈如初笑道:“算不上研究,这些还都是你教我的。”
宫云枫道:“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你这么聪明不需要我教的。也许我们该尝尝这三道茶了,是不是像你所说的清甜而充满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