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没有说话,他知道赵昚一定会自己说下去。
果然赵昚接着说道:“论起长江天险,论起兵精将良,大宋并不输于金人多少,但是,金人善用反『奸』计,又会收买人,若是金兵南下的时候,有人纷纷开城投降,许多地方不战而下,我们大宋可就危急了,你应该知道如今的形势,大宋若是连败三场,就一定会亡国。”
说到亡国这么沉重的话题,一时间韩风只觉得石亭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了起来。
赵昚接着说道:“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想知道是哪些官员暗中和金人互有来往,其实,我担心的不是京官。在临安的官员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担心的是外邦的外地的官员,这些人驻守一方,虽然有官制在互相制肘,但是他们拥有的权力实再太大。一旦金兵南下,每个官员都有守土之责,但是他们未必能够做到。”
韩风的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赵昚。
赵昚接着说道:“韩风,早在数年之前,沐谦心还没有接手都元帅府,我就已经派人暗中和当时都元帅府负责细作这一块的人有过接触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魏王赵抦。而秋月白一直都在我身边护卫,他武功高强,聪明过人,有勇有谋,这样的人才,我是特意把他放在魏王的身边助他一臂之力。韩风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要拦着不让嘉王赵扩成为太子吗?”
韩风大胆地猜测道:“微臣以为,不让嘉王赵扩成为皇位的继承人,就是让金人觉得,这件事还有机可乘。”
赵昚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让魏王赵抦跟金人接触了整整三年,三年来,用尽一切办法取信于都元帅府,取信于枢密院南府,为的就是从他们口中套出哪些官员和金人暗通取向。如今皇儿已经继位了,下任太子呼之欲出,在这种情况下,魏王就应该向金人求助,要求金人助他一臂之力,但是金人不可能发兵,他们只可能利用自己在大宋经营多年的那些官员,联手为魏王造势。这一次,如果有人要建议朝廷立魏王为太子的话,毫无疑问,这些人就会是金人的人。”
韩风皱了皱眉头:“这么说只怕要有些不妥了,也许有些官员是真的看好魏王呢?”
赵昚笑着点了点头:“是,的确是有这种可能,但是大宋的江山冒不起险。我们大宋人才济济,最不缺的就是人。任何一个官职,拿掉他都会有人能够补上,甚至说就连一国之相,你看看现在朝中无论是左相周必大,还是右相赵汝愚,你觉得朝廷少了他们俩就无法运作了吗?留正就不能补上来吗?你爹就不能补上来吗?所以,这一次,只能是宁杀错,不放过。”
韩风只觉得背脊上一阵发麻,一股汗水就流了出来,眼前这位老人看似有些沉闷,没想到一个计划也能运行数年之久。
为了挖出在朝廷里被金人收买的官员,不惜以魏王赵抦为饵。
赵抦也算是难得了,心甘情愿的当做一个渔饵,最后却是辛辛苦苦为了把自己的表兄弟——赵扩,捧上皇位。
韩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魏王?”
赵昚笑道:“我不会亏带他的,他为朝廷付出这么多,他应该得到能得到的。倒是你,韩风……”
赵昚的眼光似乎有些凌厉的落在韩风的脸上,韩风有些做贼心虚,低声问道:“太上皇想要说些什么?”
赵昚冷冷地说道:“韩风,你应该在宫中安『插』了耳目吧?”
韩风心中一凛,不敢接口。
赵昚缓缓地说道:“秋月白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有一次他在重华宫外偶遇一位宫女,他始终觉得这个宫女有些不妥,便派人去翻查这位宫女的卷宗,没想到却被他找出另外一个真相,这个名叫王淑然的宫女,是从滁州来的,但是,韩风你应该知道,百密还有一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淑然进宫的一切做的都非常好,只不过有一点你们遗漏了。”
这件事顿时叫韩风汗如雨下,他也不知道自己遗漏在哪里,看着赵昚那双睿智的眼睛,韩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请太上皇明示。”
赵昚嘿嘿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从江北把那个女子带回来的时候,你应该知道,楚天岚必然会有记录,而驻屯大军每隔三个月,都要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详细写成公文,上交给临安。秋月白就是从这一点找到了蛛丝马迹,你从江北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到了建康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绍兴那边又曾经有人查到,教阅房里莫明其妙多了一个女子,虽然深居简出,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但,终究是多了一个人。如今宫中多了一个人,教阅房那边少了一个人,宫中这个王淑然自称来自滁州,而你从滁州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却是已经找不到人了,你说,天底下有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韩风陪着笑说道:“当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赵昚缓缓地站起身来,伸手在韩风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还好,你已经主动把秋月白的事告诉我。我知道,你一旦把秋月白的事情说出来,也就猜到,我会识破你在宫中有耳目。不过,你能说出来,就是因为担忧我的安全,很好,若是你真的不说,我倒是要怀疑你有异心了。”
这几句话说得看似不重,其实字字重如泰山。韩风额头上渗出一阵汗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到底,是掌控了大宋数十年的皇帝,到底,是一位睿智无比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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