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扶着桌沿的手猛的一紧,眉头跳了几跳,“中了毒?”
孙院首低了头,声音凝重:“是中了毒!”
李太后猛的站了起来,伸出手指着孙院首:“说,是什么毒?”
别看李太后久不理事,可是在座每一个人除了朱常洛外,谁都知道这位二十八岁时就成了一宫太后的李娘娘在万历十年以前,在大明皇宫内是何等的呼风唤雨,威风赫赫!这一厉声疾喝,当者无不心神凛然,就是孙院正脸上也不禁变色。
早在中毒二字出口的时候,王皇后只觉得脑中雷鸣电闪,一阵接一阵的晕眩潮水般袭来,她久在宫中见多了宫中人心鬼域,就凭孙院首的一句话,王皇后已经心下了然……这次的自已怕是一脚踏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天罗地网四面布好,弦满箭绷蓄势待发,无论是谁一旦入网便再无挣脱逃生的余地。
郑贵妃低下了头似在低头悲伤,却没有人知道,隐在长长宫袖中的手,早已狠狠的攥成了一团。
朱常洛冷冷的眼神落在郑贵妃的身上。
“恕臣无能,不知道此毒来源!”孙院首长叹了一口气:“皇上龙体寒热不定,神智昏迷,气息微弱,脉息将无,老臣医术不精,空有金针良药,却无一法可用。”
孙院首坦然直承医术不行,并不加丝毫巧言推诿,噎得李太后说不出话来,一肚子火登时发作,瞬间脸色铁青,狠狠的瞪着孙院首身后那四个太医:“孙院首自承医术不精,你们想来也都是一样的没有办法的了?”
四个太医面面相觑,太后话中的意思已经太明显不过:无用之物,留之何用?
生死关头,人的潜能是无穷的。其中周太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战战战兢兢回话道:“回太后,皇上中的毒确实超出臣等所知,可就是有一样……”
周太医这一点迟疑,顿时引起了李太后的注意,“有一样什么?快讲?”
“小臣怀疑皇上中的毒和当年恭妃娘娘中的毒颇为相似!”
这一句话说完,如同热油锅中倒了一瓢冰水,顿时炸了锅!
李太后、王皇后、郑贵妃等人齐唰唰的抬起头来,眼底眉梢全是不约而同的惊骇。
此刻朱常洛心里如同开了一扇天窗一样透亮明白,这一切是谁所为,已经呼之欲出。
孙院首忽然怒声道:“周太医,有这样的事,刚才为何不说?”
周太医吓得低了头,嗫嚅道:“时间久远,我一时记不得了,刚才灵机一动才想得起来,看皇上现在这样不言不动,周身寒热交迸,和当年恭妃娘娘得病之时情景极为相似。”
“那还等什么!”李太后伸手一拍桌子:“当年怎么给恭妃治的,现在快照样给皇帝治!”
周太医咧着嘴就差没哭出来了,恭妃是怎么治的他心里最清楚,因为他什么也没治……
当年恭妃中毒他就给她灌下了几剂普通的解毒水,至于恭妃为什么奇迹般的没有死,周太医到现在也不太清楚。
但是他敢当着孙院首和一众同仁面前给皇上喝那个东西?答案是他真不敢!当年恭妃不过是个废妃一样的人物存在,死活没有人管,可是皇上能一样么?
治不好是医术问题,大不了掉脑袋,虽然严重也只是一个人的事,但若是糊弄皇上是欺君大罪,那是要诛九族的!
周太医想不清楚的事,朱常洛心里和明镜一样。
贴身胸口处那只小瓷瓶忽然变得滚烫,如同着了火一样砭肌烧肉。
如果自已没有记错,那里边还有六粒……
“皇祖母,请让我看一下父皇,或许我有法子可以试一试。”
如同一记晴空霹雳重重劈了下来,劈得火星四溅,劈得所有人全都不可置信的望了过来,郑贵妃尤甚!
溺水之人就算飘过一丝稻草,也会牢牢的抓紧;处于绝望的人,有一线希望便绝对不会放弃。
李太后为之色变,又喜又惊:“好孩子,你有什么法子,快说!”
朱常洛叹了口气:“皇祖母莫问那么多,时间紧急,且让我看一眼父皇吧。”
说完也不等李太后应允,三步并做两步,撩开锦帐就往里走。
郑贵妃袖中绞成一团的指尖猛得一抽,下意识的猛得站立起来,“站住,皇上龙体贵重,怎能容你一个贱种放肆!”
“你闭嘴!”李太后猛得一拍桌子:“哀家在此,到底是谁在放肆?”
郑贵妃猛得一哆嗦,发髻上金凤步摇的闪出的明光映得她的一张脸如同一张白纸。
锦黄缎被下万历皇帝静静躺在那里,一张脸蜡黄的没有丝毫生气,拉过他的一只手一试,果然和孙院首说的一样,脉息若断若无,生死只在呼吸顷刻。
忽然探手入被,在万历皇帝下腹丹田中处一摸,朱常洛忽然就叹了口气。
“你对朕有怨怼之心么?”
“你曲改宋时司马光的名言,可是在影射朕对你不慈爱么?”
“没有想到在这宫里朕最漠视最厌恶的孩子,居然是咱们的孩子。”
“你若是知道这些年朕是如何待他,你肯定会埋怨我,会怪我……”
思绪如潮,往事如水,以前的一幕幕在眼前不断的回放,这个眼下静静躺在这里的人,确实就是当年对自已厌恶已极的人,可是除夕那晚抚在自已头顶的那只手,温暖的好象一片沸水……
闭上的眼终于睁开,和那天晚上一样,眼底青白分明,好象被大雨洗过的睛空。</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