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眼中忽然放出光来:“阁老的意思是……”
申时行坚定的点了点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在心中将申时行的话反复回味了几遍,忽然叹息道:“如此一来,只怕这京城便不得安生了。”这才是他一直在他心头犹豫不决的地方,重新洗牌固然是好,可是难免掀起一场滔天风波,从此血雨腥风不得安生。
申时行静默一瞬,忽然撩袍跪倒:“老臣常听人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暇,凡事种种与江山社稷比起来,孰轻孰重,殿下自知!”
一番话说的人掷地有声,听得人心旌摇荡。
朱常洛忽然一笑上前扶起:“阁老真是心机深沉,老谋深算。”
知道他已经想通,申时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一张老脸笑如菊开:“殿下谬赞,你要知道老臣可是当了几十年,出了名的和稀泥阁老呢。”
一老一少,相互对视,静了片刻后忽然一齐爆发出一阵会心大笑。
笑声末止,王安硬着头皮苦着脸进来:“太子爷,咱们今上不上朝了?殿前值事官来催了几次了,说是太和殿中快吵翻天了……”
今天的京城天气算不得好,明明已经四月春迟天气,却不知发了什么邪气,居然刮起了一阵冷生生的北风,天也都是阴沉沉的,连带着太和殿上的每个人的脸和心情都不怎么好看。
等朱常洛来到太和殿的时候,已经吵成菜市场的太和殿,终于恢复成庄严肃穆的本来模样,皱着眉头扫视了一遍下边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的文武官员,在他清如寒冰的眼神下,有几个尚在窃窃私语的大臣们立时噤了声,随着王安长声唱诺,众臣一齐躬身行礼如仪。
朱常洛摆手示意,众臣起身,有几个眼尖的大臣忽然惴惴然发觉,这位刚当了一个多月太子的皇长子,举手投足间越发显得沉稳老炼,眼角眉梢一代帝王雍容威重越见浓重。
有些心眼活泛的不免想起了妖书提的太子命不久长的事,不由心中大呼谬论!光看殿上金交椅上这位眼睛泓亮如秋水,除了脸有些白,一幅神完气足的样,那里有一丝一毫重病在身命不久长的样子。
平常朝会的时候,当由首辅沈一贯为首主持,有事就奏,没事退朝,可是今天硬是冷了场。
因为沈一贯不见了,这个当然丝毫没有出乎朱常洛的意料,不在就对了,在反倒成了不正常。
见到太子淡淡眼神盯着自已,次辅沈鲤轻轻咳了一声,出班奏道:“臣有本启奏殿下,内阁首辅沈一贯今天一早递了避嫌请罪奏疏。”说完将手中的奏本递了上去,王安伸手接过,转呈朱常洛。
朱常洛一笑打开,奏疏上边写得意思很简单很直白,通篇除了表示伤心愤怒之外,强烈要求找出妖书的幕后黑手,咬牙切齿的要与之不共戴天,并且用了大量篇幅隐晦委婉的向太子暗示妖书这事中有极大的阴谋,纯粹是有人在构陷他,至于后边写着的寥寥几字要求辞官以示清白什么的,想当然的希望太子当没看到最好。
放下手中折子,抬起眼扫了众臣一眼,被沈一贯请辞奏疏惊动的众臣已经忍不住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于是开口说道:“沈阁老实在太谨慎小心了,一纸妖书胡说荒诞,不足采信,众位臣工可各守本职,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一如平时便是。”
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太子殿下居然会如处理这件在众臣眼中天字一号一样的政治事件,一时间倒叫诸位大臣有些猝不及防,有些人发开了呆,有些人自然不肯消停。
“臣有本启奏!”
这一声喊得有些突兀,在这议论纷纷的朝会上显得格外惊人。
朱常洛抬眼一看,认得说话的人正是言官给事中钱梦皋。
“妖书一案,事关皇上太子清誉,关乎皇家脸面,关乎一国体统,主使此案之人居心歹毒叵测,决不可姑息养奸,放之任之!臣请殿下指派东厂、锦衣卫彻察此案,不可使这涂面巨奸脱逃在案,逍遥法外。”
这一番激烈昂扬大义凛然的话压下来,顿使处身殿上的所有官员俱是一呆之后,随即如同下锅的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跪了下来,一群附议之声一个喊得比一个大,嚷得一片沸声盈耳。
相比之下,跪了一地就沈鲤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就显得有些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时任吏部左侍郎的郭正域一看不好,情急之下,连忙拉了下沈鲤的袍子一下。
如梦初醒的沈鲤这才省悟过来,连忙跪下附议。可是这一切末免有些晚了,朝中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更是没有跑得了一直有心的钱梦皋的眼中,此刻他的嘴角已经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