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的宝华殿,因为朱常洵又哭又闹凭添出几分诡异的热闹,只是除了他自个以外,所有人都在暗笑这位跋扈嚣张的福王殿下,到现在居然还没有看清现在眼下的情势。
一直在察颜观色中的张礼一跺脚:“哎哟,三殿下,可不敢这么说啊。”
张礼是宫中的老太监,论资历、地位在太监一界仅屈居黄锦和慈宁宫的周福海之下,他为人明眸善眯,在这宫里人头混得极熟,游走各宫时,无论那位贵人都得给几分好脸,当然,除了郑贵妃。
骄横惯了的朱常洵那里吃他那一套,张口就骂:“滚开,你们这群阉狗,没有一个好东西。”
打人莫打脸,骂人莫揭短。一句阉狗,顿时使张礼脸色一寒,本来带着笑的脸瞬间阴沉,垂在袖子外的手狠狠的捏了起来。
自从万历下旨开始,郑贵妃一直没有说话,似乎三魂七魄走了一半,全然的神不守舍,只管怔怔的看着地面。一直到听到永和宫三个字的时候,郑贵妃突然回魂返窍,哑着嗓子咯咯笑了两声,抬起头直直的望向朱常洛,眼神颇为惨烈。
“如果先前听了你的话,也许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天做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现在才想明白这些,不觉得晚了么?”
郑贵妃眼神刻骨怨毒,朱常洛坦然相对,眸光澄清如水。
“成王败寇,没有什么话好说,只是好不甘心!如果没有你,就不会发生今生这一切。”
“陷阱布得太多,坏事做的太多,你满手鲜血,今日报应到头,不知自悔,怎么还敢怪别人?”
郑贵妃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依旧的死不悔改的痛恨。
二人眼神交流,全程不发一言,却都看懂了彼此眼底的话。
万历看了一眼郑贵妃,鼻中冷啍一声:“张礼,以后你就是永和宫首领太监,皇三子一应大小事宜,事无巨细,全都由你负责教养,三个月后若还是这样无礼藐上,你提头来见朕罢。”
以前皇三子金尊玉贵,谁要是能跟在身边,可以在皇宫内横着走,可是眼下明显就是一堆臭狗屎,避之都怕来不及……就皇三子这样的性情,三个月?三年只怕也改不好!
张礼觉得自已今天是彻底倒在煤堆上了……尽管满心不愿,奈何皇命如山,张礼如丧考妣,闭着嘴不敢不应,单看眼下万历的铁青脸色,自已若说个不字,只怕先得进慎刑司,变成一团肉泥,一咬牙:“奴才领旨。”
“我不要!我不要这个阉狗来教养,父皇,我要回储秀宫,我要母妃!”
嫌恶看了一眼又哭又闹的朱常洵,眼底那线仅剩的温情终于变冷。
“朕疼了你七年,将你养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混账!朕已是格外开恩,你若是再闹,朕只能来个眼不见心烦!不要辜负了你母妃的一片苦心。”说罢冷冷瞟了郑贵妃一眼,只见她脸色蜡黄煞白,低头怔怔出神,心里大为痛快,大喝道:“拉出去。”
张礼此刻心情要多不痛快就有多不痛快,没好气的一挥手,边上跑来四个小太监,厉声喝道:“还等什么,快些伺候三殿下回永和。”
四个小太监分执手脚,将朱常洵捆猪一样的架了起来,朱常洵大吵大叫,骂得声竭力嘶,闹得惊天动地。
一眼瞥见万历冰凉阴狠的眼神向他扫过来,张礼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几步上前,伸出手指在朱常洵耳下三寸的地方,狠狠的戳了一下,朱常洵杀猪一样的惨嚎顿时戛然而止,眼珠翻白,竟晕了过去。
张礼擦了把脸上的汗,一挥手,带着几个小太监急忙忙出殿而去。
在旁人看来张礼好象是轻轻点了一下,可是瞒不过几个人的眼睛。叶赫眼神一肃,暗道这老太监手法利落,出手狠辣,按他这一下手劲,朱常洵醒来没个十天半月将养,这嗓子是说不出话来的。
看着被架起抬走的福王,再看看郑贵妃,最后落到万历身上……后者挑着眉梢,眼底全是闪闪烁烁的难明情绪,朱常洛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万历的态度,张礼的辣手,一点没拉的落在郑贵妃的眼底。
自始至终一直死死咬住牙,只有身子微微颤栗,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眼睛盯着朱常洵,一直到他被架出宫看不到时,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嘴一张,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见她伤心吐血,万历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畅意,嘲谑道:“你为何不开口求情?”
郑贵妃抬起头:“陛下是不是一直在等着臣妾求情?”
看着万历脸色渐渐变得难看,郑贵妃露出一丝古怪的笑:“臣妾利用陛下的不忍心,好容易给他换来的一线生机,又怎会轻易断送。”
“臣妾不求,是因为臣妾知道求了没用,反倒会惹起皇上的杀心。”
“你是真的很了解朕。”
万历眯起了眼,神情已经变得暴戾阴沉:“那么你来猜一下朕会怎么发落你呢?”
一语既出,四周寂静,所有人的眼神齐唰唰的移向郑贵妃。
不得不说郑贵妃人缘混得真不错,一般这个时候,换成别人身临其境,再怎么也有几个人兔死狐悲的表示一下同情,可到了她这里,一听从皇上嘴里崩出发落两个字时,众人脸上神情除了惊喜就是幸灾乐祸,对于这个大明皇宫内的炙手权势滔天的人物悲惨倒台,竟然全是不谋而合的喜闻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