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
他叫出了一个名字,绿色罗裙的女子从雪中走来,双脚之间树藤做的脚镣在行走之中带出长长的雪痕,那唰唰声,也是由此发出来的。
她一路走到容焕的跟前,垂下头看着他,和上一次一样,此时的她是雪原上唯一的一抹亮色,与萧元如出一辙的皮相,却不合时宜的虚假,平淡到叫人忽视。
她的眼珠子阴沉的转了一转,好像要落出来一般,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赤着足也似乎感觉不到雪的寒冷。
“阿止,你还剩最后一个愿望。”
那声音好像是直接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听着叫人毛骨悚然,容焕的身体里,骨节好像一节接一节的碎裂开来,原本残存的力气也被抽去,这个曾经在长秋山救下他的女子,名叫仰光而此时她是来取他的性命的。
容焕蜷缩在雪中,心脏处开始痉挛,即便是后背的伤口也不及这时的痛楚,手指不能伸直,好像变成软骨动物,身躯失去了支撑。
长相守,在长安,吾爱如花隔云端。
绿罗裙的女子站在那里,双脚貌似踏在雪上,可是除了脚镣拖沓在地上的痕迹来的路上却没有脚印,她神色冷陌的看着容焕艰难的向前爬行,没有笑容也没有悲伤。
在容焕爬行了一大段路程之后,她突然走到容焕的身后,有些奇异的垂眼打量他,微微张开嘴唇,说:“呵,居然还能动。”
居然还能动,是啊,明明身体痛成这样,可是偏偏还是想回长安去,长安城里,有等他的殿下啊。
突然,耳边出现纷乱的声音,就在容焕以为仰光又做了什么的时候,那样温暖的,被人抱在怀里。
“焕儿···”
扑过来抱住他的,不是如傀儡一般的仰光,而是他拼死也想再见一眼的萧元。
“·····”容焕张了张嘴,六识虽然已经不再清晰,可是在萧元抱住他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是他的殿下。他躺在萧元的怀里,微弱的嗡动着乌紫色的嘴唇。
“我来了!”萧元抱着已经冷到彻骨的容焕,那人的身体好像是才从冰窟里捞出一样,除去他还哆嗦着的嘴唇,再也找不到一点活着的迹象。
她将他从雪里挖出来,看到雪下之人的情况先是一惊,随后便心痛的自责不已,她从未见过容焕受这么重的伤,一身戎装皆成碎片,那些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遍布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雪原冷极,所有伤口都凝结住了,鲜血在伤口处凝结成冰,全身上下都是乌紫色。
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可以有这样多,这样深的伤?
“快,抱他到马车上。”她惊颤了一瞬,立即回过神来,此时应该立刻赶回驻地去,在这里多留一刻,容焕便危险一刻。
那个已经垂垂休矣的人睁开了眼睛,仿佛是极为努力的要看清楚抱着他的人,坚毅如石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既痛苦而又幸福的笑容,嘴唇嗡动着,说出几个支离破碎的词句:“殿下,是···你··你啊。”
他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举起自己的右手,伸向雪原的一个虚无的一点,说:“我杀了他。”他将右手放在萧元的脸颊上,笑容满足而安稳,“我们,成亲···”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将毕生的信念和愿望都吐露完,便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等不了再听萧元说一句话,心脏狠狠的抽搐,曾经幽深乌黑如墨的眼眸涣散无光。
“焕儿···”
她低声叫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如以往那样的回应,雪原上白皑皑一片,那一声焕儿,带着凄凄的语气飘散在每一个角落。
风雪终于停了,整个雪原都是白茫茫一遍,那些冷而稀薄的空气让人窒息。
她抱着怀中的男子,叫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眸子里一如既往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只是不再有光彩,永远的沉寂下来,永远的同她告别了。
天地苍茫,一处白雪。
她将头颅埋进男子的胸膛,整个人如一个翠竹将枯,突然发出重重的咳嗽,颤抖不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一次抬起头,眼神中的悲凉之色尚未褪去,面色如雪,那种艳光四射的气质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冰冷的眼,黑沉沉的眸,生不出一点光彩。
她避开轻盈要来扶她的手,躬下身,艰难而执着的抱起深埋在雪地里的容焕,如同抱起她的稀世珍宝。
她走在雪原里,有长风吹起她鬓角的发。
寒意入骨,似乎要将他们这一行人留在这里。
“殿下,上车吧,太冷了。”
萧元步子不停,抱着长眠的容焕,吸了一口冷气,受不住咳嗽起来,忽然眼中留下一滴冷泪。
“世间最冷的,已经在我手上,没有什么会比这个冷了。”
------题外话------
焕儿虽然死了,但是却永远的得到了萧元的爱,童鞋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