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抬下去罢。”段云苏那已经毫无动作的妇人,轻叹一声:“薛大人,镇上凡是活着的人都让他带上口罩,口罩简单些无碍,但定是要有!”
肺鼠疫,飞沫传播,可会直接造成人间的大流行。
薛少琛全都应下,这瘟疫他是第一次面对,全镇的死气让他心里也慢慢笼罩上恐惧,看着段云苏有条有理地发号施令,心中突然觉得安定。
若是等朝廷派的人下来,那可都不知要多久呢!
赵贺辰一直默默站在段云苏身边,他的娘子,往日便如最平常不过的女人,时而温柔小意,时而冷静沉着。不像那深宅中的妇人手段层出,但在一使出这医术之时,满身的风华尽显,最是迷人。
他在想着,这样相夫教子的生活,是否会活生生地堙灭了她的才华?
“娘子,你可有方子?”病情严重的,怕已是无力回天了,那些初初染上的,不知是否还有的救?
段云苏仔细回想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薛少琛一个兴奋正想上前说话,被赵贺辰眼神一瞪,便又站住了。只听赵贺辰说道:“身边有三位大夫,娘子你将事情交代清楚了。这地方,薛大人答应过让今日我们便离去的。”
赵贺辰一双眼睛落在薛少琛身上,若是他敢拦着不给,那自己定是不会轻易妥协。说他自私也好,不顾大局也罢。这场瘟疫原本自己便可以躲的远远的,云苏能想着法子挽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薛少琛也是无法,便让三名大夫跟着段云苏。
段云苏也不说那些客气话了,直接走到药柜子前,伸手掂量了一下手中药材。
说起防治瘟疫,现代的医学上多是用西药治理,中医似乎不太对头。其实不然,中医对此的研究有其独特之处,一治住便是扼住了关键。古代谈瘟色变,说起辟瘟疫,也是留了不少的方子,便是不能全面控制住病情,多少也能起着作用。
瘟疫的后期病情极重,在这地方想救了回来实在是难,倒是刚染上之人,若是处理及时,也可保得住命。
段云苏抓起四钱真川连,往药柜子里看了一眼,脸色微凝:“薛大人,镇上有多少的药馆?这药材怕是不够了。”
疫情凶险,也不知道会持续多少时日,消耗最快的便是药材,药一断,之前做的努力也是白费了。
薛少琛揉揉眉心:“我派人去邻镇取些来,上奏朝廷怕也来不及了。”
“这老鼠不仅要除,还有灭蚤也必须彻底。镇上的动物和家畜,若是不能直接处理的,便给它们喷些药。”跳蚤吸食了老鼠的血,在落在人身上是便将病菌传播,这是一大危害。
段云苏仔细观察了病疫,才将最终的方子交给了那三个大夫。她所知晓药理知识的都仔细交代了,只要不出意外,这疫情该是能控制得住。
外边处理尸体的地方很快便闹了起来,薛少琛强势下令,将那些人全都押开,一把火扔下去,滚滚浓烟遮了半分天际。
天色很快便昏暗下来,赵贺辰的脸色可是跟着那天一起黑了。原本这薛少琛便说了只是看一眼,可实际上呢?段云苏整整忙活了一日,而他什么都帮不上。
薛少琛因有言在前,只好将两人先送出城去。
空气中蔓延着焚烧的焦味,一行人直接往城门走去,却见城门之前挡住了好些人。
一人身子瘦弱,但说话的语气却是极其的愤慨:“便是此人,说要将尸体全都烧化!不是只准进不准出么,这两人为何又能出去!”
那男子的一声呵斥顿时引起了民愤,纷纷向前将段云苏几人给围住。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有人趁机极力呼喊,剩下的人纷纷附和,直接冲向城门大力撞搡着。
“瘟疫能控制得住,你们好好呆在隔离区!这般出来若是真的染上了疫情,那可就怪不得人!”薛少琛怒了,一连几日都没好好歇着,眼珠子早已起了血丝,见这些人居然又闹了起来,大声呵斥。
“让我们好好呆着,而你们却出了去?这是什么道理!若不是活不了了,你们会出去!”一人抢过士兵手中的长刀直接劈了过来:“当官的都是个屁,我们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着!”
那长刀直接往薛少琛身上落下,薛少琛徒手一把将它夺了过来,原本暴躁的心情又坏上了几分,大吼一声道:“我便留在这镇上,苏娘子是大夫,说着瘟疫能控制便能控制。你们不想活的熬不下去的都站出来,我给你一刀痛快!不想死的全都给我退下,我薛少琛,绝对没有弃了你们独自逃离的念头!”
那些人滞住,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赵贺辰见到眼前混乱的场面,直接将段云苏搂在怀中,眼睛紧紧盯着那些人的动作,就怕他们会冲了过来。
薛少琛见乱起的人安静了几分,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士兵,那士兵领着赵贺辰与段云苏走到城门前,示意看守的士兵开城门。
眼见那城门要开了,有人突然大喊一声:“我们冲出去,这些人进来了可以出去,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城门前的人直接暴动了起来,推推搡搡直接往前挤去。士兵拔刀迎上,薛少琛直接一刀,将最前边说话闹事之人给刺个透!
“谁敢出去的,我今日便让他死在这里!”薛少琛大吼一声,眼睛如染血般看向前面混乱之人。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出去,瘟疫好不容易控制在这个镇子之中,若是自己今日管不住,瘟疫扩散了,那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赵贺辰也停住了脚步,深深地看了薛少琛一眼。
段云苏也回过头看着薛少琛:“相公,你看?”
赵贺辰直接捡起地上的一把刀:“这些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想着能出了去。若是城门开了,定会冲了出去,今日只能将其镇住,咱俩才能出了城门。”
他持刀站在了薛少琛身边,看着那群暴动之人,眼光一沉。
薛少琛没想到赵贺辰会留了下来,他侧头看着那幽深的目光,心中莫名一定。这江辰与他相识不久,但几次见面却是觉得莫名的亲切,所以每次一见着他便想凑了上去。但他每次都对自己不冷不热,今日他站在自己的身边,实在是让他有些意外了。
为了活命,那些暴民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便是那亮晃晃的刀剑面前,也可以当作是不见。不少人手中也夺了刀剑,便是木头长棍也要握了在手,不要命似地向前冲去。
赵贺辰敢站在前边与暴民对抗,还是多得当初姬夙教了他不少武功招式。虽算不上高手,也还能对付得了这些人。再加上城门的士兵不少,一时之间也占了上风。
段云苏微微捻紧手中银针,眼神凌厉地看向四周。以后要面对的事情不知还有多少,自己断不能成了赵贺辰的累赘。她没学过那武功,但一手银针却还是拿得出手,再加上精通身上穴位,若有人攻击上来,自己也能出其不备还了回去!
这边刚想完,那边就有一个见着段云苏一人站着。眼都红了的人哪里还会想那么多,玩命似的赤手空拳放倒了前边的侍卫,直接往段云苏这边袭了过来。
段云苏听见耳边传来呼呼的破空声,身子灵巧一躲,手中银针寒光一闪,直接落在了那人膻中穴上。
那人身子一窒,便是这慢了半拍的动作,身后长刀没入,鲜血自嘴角流出,瞪大着眼生生僵住。
只见赵贺辰一手将长刀拔回,眼神如那寒潭般幽冷,几滴鲜血溅在了脸上,微扬的发丝图添了几分冷冽和嗜血。
那人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再无声息。
见自己的人倒下了一个又一个,那些暴民如被惊怒的狼群,理智早已不再。段云苏那青色的裙摆也染上的血迹。她看着眼前的血腥之景,心中出乎意料的镇定。这里的世界,拼的是权势地位拳头,法制是一个笑话,若是她这么都忍受不住了,以后又如何同赵贺辰比肩而立。
“相公,小心!”段云苏一声惊呼。
一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利箭朝着赵贺辰的背上袭去,赵贺辰感知到危险长刀一拦,“铛”的一声长箭落地。他森寒的眼光如利刃般朝着来箭的方向望去,却不见有任何发现。赵贺辰眼睛一眯,这地方,哪来的箭?!
一人趁机持刀直接往赵贺辰身上砍去,赵贺辰只来得及身子一侧,眼看着那刀便要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城门角上一乞丐身影倏地一晃,不知何时抓住那偷袭之人的手腕,用力一掰,长刀脱手。
赵贺辰来不及看一眼那乞丐,便见他直接混入人群中去,招招狠绝,那气势绝非是一个乞丐该有。
两方混战,但明显是赵贺辰一方占了上风,暴民见着那满地带着温度的鲜血,心中逐渐升起了恐惧。身上刀伤剑伤的痛意总算是让那头脑微微清醒,动作也慢了下来。
“这便是你们想要的?”薛少琛沉声呵道:“本官再说一遍,想死的便站了出来,不想死的全都给我回去!”
剩余之人不禁退后一步,看着眼前形势,终是放弃了闯出去的念头。
士兵护住薛少琛与赵贺辰夫妻,城门并未全开,薛少琛直接将两人给推了出去。原本此事便与他们无关,是自己将两人都牵扯了进来。
正想下令将城门关上,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将门挡住,薛少琛一看,原来是先前那个乞丐。
“可是赵公子?”乞丐的声音带着些嘶哑,朝着门外的赵贺辰说道。
赵公子?薛少琛心中一惊,此人不是姓江?
赵贺辰见有人叫起便回头看了一眼,正见着薛少琛复杂的脸色,也不多加解释了,反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的少主子赵方。”乞丐一改先前伛偻的身姿,收回手站直了身子拱手行了一礼:“不知赵公子可否带在下出镇?”
赵贺辰看向薛少琛,只见后者沉思了许久,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段云苏身上:“苏娘子看看,此人可有染上鼠疫?”
此人姓赵,到底和京城中的那些人有什么关系?薛少琛打量这那乞丐,这么认真的一看,发现除了那脏兮兮的衣服乱蓬蓬的头发,此人没有一处是像个乞丐的。
段云苏听闻赵方二字,便知道此人该是霍将军的旧部了。她将这人上下打量,说道:“鼠疫也有潜伏期,有些时候也不能马上看了出来。若是薛大人可以,不妨行个方便。此人与我们一样,出去之后也要隔离数日,确定没有染上鼠疫才能出来,若是有什么情况再告知您一声?”
薛少琛也只能点头应是了。
天色昏暗,赵贺辰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一眼死沉的镇子,搂着段云苏的腰直接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