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福楼是平州中的老字号了,三层高的酒楼在当地已是罕见,正对着平湖的位置更是吸引了不少的人过来。平州多富商,来往的商户大多看上的是平湖中的黑珍珠,只是好东西官府常常是要掺上一脚,有关系能靠上去的,每年收入颇丰。平州的百姓,贫者越来越贫,富者越来越富,这是人人都心照不宣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赵贺辰与段云苏两人上了二楼的包厢,太子与段云容已经在了里边,一见两人,齐齐放下了手中茶盏。
“辰弟,总算是把你给等来了。”赵桓禛比以前要清减了许多,麦色的皮肤早已不是当初在宫中那白皙文雅的样子,军队的历练让这人更好的隐藏起了自己的脾性。只是看向赵贺辰之时,眼中的关怀依旧是不曾变过。
“路上遇见了条疯狗,给耽搁了。”见四周并无外人,赵贺辰撩袍直接坐下,淡然说道。
赵桓禛一挑眉:“这平州还有谁去惹了你。”
“光禄寺少卿高大人的儿子高珵。”
赵桓禛想了想,不屑地嗤声一笑:“那人不是个能气候的,改日直接处理了便是。”
“不劳烦太子了,高珵已死,太子等着看高大人怎么闹腾罢。”赵贺辰笑着看向自家娘子,眼中的纵容毫不掩饰。
赵桓禛吃了一惊,看来那高珵运气真是背了些,赵贺辰清醒之后表面是温润,行事却是越发的狠绝利索了,撞到他手中的怕不会有什么下场。
“弟妹与容儿好不容易相见,今日咱就不说那些。”
容儿?这称呼倒是亲昵。段云苏坐在了赵贺辰身旁,细心地看着两人的举动。
云容如今的容貌已经完全长开了,许是因为性子温顺,娇美的脸上显得柔和,小瓜子脸上一双美目轻转、轻盈浅笑,端端的一古典淑女。
赵桓禛伸手便替她添满了茶水,动作极其自然,看着她目光一直在段云苏身上,带着几分宠溺地摇摇头。
“大姐姐。”段云容甜甜地换了一声,身子有些坐不住了想要过来,可是看着身边的两个男子,又不好意思越了规矩。
“我看街上正热闹,你姐妹俩不如出去走走,我与辰弟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赵桓禛直接唤来门外的侍卫:“曾袁,你在两人身后护卫,不能出了一分差错。”
“是!”那名叫曾袁的侍卫身穿小厮衣裳,拱手应是。
这样的安排正好合了段云容的心意,她们姐妹间说话呢,怎么能让两男人听了去。段云苏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两男人一眼,嘴角轻勾。这明摆着想将她俩支开呢,两人要说什么呢,神神叨叨的。
不过只要自己问起,赵贺辰向来不瞒她,回头再打听便是。
段云容轻挽着段云苏,一脸的爱娇之意,段云苏点点她小鼻头:“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
她可是记得以前的段云容羞羞怯怯,有时同她说话都有些腼腆。
“许久没见姐姐,云容可开心了。”段云容笑得娇憨。
“你这是见着我开心,还是同太子一同出来开心?”段云苏调侃道。
段云容一跺脚,羞恼道:“姐姐!”
“好了,大姐不逗你便是。”段云苏知道她脸皮薄,便转开了话题:“三姨娘呢?最近过得如何?”
“姨娘一直留在京城,我也许久没看到了。”段云容神色暗淡了下来,揪了揪衣袖闷声道。
“为何不一同过来?”三姨娘已经被休,当时她宁愿住个破落的地方也不愿回娘家,如今云容也出来了,为何不与女儿在一起?“可是因为余方弟弟?”段云苏猜测道,按理三姨娘在京城也剩这么的一个牵挂,难道是担心段余方才不愿意过来?
没想到段云容还是摇头,段云苏清楚地看见云容眼中升起了水雾,不会这里边又出了什么事儿罢?
“姐姐,姨娘生云容的气了,云容不孝……”
这是怎么回事?段云苏看她伤感的样子想去安慰,可是弄不清楚事情始末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说道:“你同大姐说说,没准大姐能帮上忙?姨娘最爱云容了,又怎么会生你的气。”
段云容闻言抽泣出声来:“姨娘不同意我同太子一起,可是我……”
“可是你喜欢太子,所以跟来了平洲,三姨娘这才生气了?”段云苏说完,见她点了点头,全都明白了过来。
三姨娘一心想让女儿嫁个平常人家过安稳日子,太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段云容性子太温顺,身份也低,就算太子被废,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段云苏明白三姨娘的顾虑,她看向悬泪欲哭的段云容,暗自一声轻叹。太子如今要做的事情可不是平常事,若是失败了也便算了,若是太子真坐上了那位置,段云容又该置于何处?
“你可有想过其中的厉害?你这样不顾一切可值得?”段云苏劝道。
段云容垂下了头,轻声道:“我忘不了他,那时听他在西南受苦受难,我心里揪着疼。姐姐,当初姐夫痴傻,不也有人问你值不值得,姐姐你又是怎样回答?”
段云苏一噎,当初的自己,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外祖父不同意,自己不也一样是一意孤行?只是她与段云容这情况,总有些不同的:“当初姐姐是喜欢,可是莫要忘了,姐姐有皇帝赐婚,家里人最后也都同意了,王府一家子对姐姐也好,你可明白我俩之间的状况的差别?”
段云容咬咬唇,倔强的抬头看向段云苏:“若最后真不值得,那云容离开便是,消失的干干净净的,也不碍了谁的眼。云容为何要为一个不清楚的未来,放弃了现在的幸福?”
段云苏张张嘴,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也罢了,每个人都有想要追求的东西,别人认为的好的也不一定适合她,段云容能说出这么的一番话来,可真是打破了她往日软弱的形象。她伸手抹了抹段云容眼角的泪,柔声道:“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可要过来同姐姐一起住?”
段云容见云苏的意思似是同意了她的想法,心里欢喜,听到这个问题,有些羞涩道:“我现在同太子住在一起……”
段云苏眉头一皱:“妹妹还是待嫁的姑娘,怎么可以同男子住在一起?”看来段云容是真的全都豁出去了,连这里的人最注重的名声都不顾了。
“你同我回去,太子想同你一起,那也要亲自过娘家将你接走。”
“姐姐!”段云容有些着急了,脸色一片羞红,吱吱唔唔地说道:“云容已经是他的人了…”
“什么?!”段云苏被狠狠惊到了,妹妹那怯弱的性子居然敢直接挑战了礼教?她气得直接一下戳她额上:“胆子大了啊你!”
“我……我……”段云容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段云苏深深吸了一口气,如今穿越的是谁,自己妹妹都直接玩起了同居了,她倒是小心翼翼的。段云苏缓缓心神,良久才长叹一声:“姐姐果真是小看妹妹的胆量了。”
看了看四周的景致,段云苏放慢了脚步,接着说道:“那你哥哥现在如何了,可有通过信?”
段云容悄悄地松了口气,她不知为何越来越在意姐姐的想法了,若是大姐也像姨娘那么拦着,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办才是。见段云苏问起了其他,段云容忙回道:“哥哥现在还在将军府呢,哥哥说每日都在读书作对,并未说起其他。但云容总是觉得,哥哥过得不好罢?”
平日的哥哥遇见开心的事情都会同她说,如今什么都不提,她可担心了。
“你不要多担心,弟弟他是男子,经历多些以后处事也稳重。”段云苏虽是这般安慰着,但心里清楚,段余方在将军府中不一定过得会好。秦贞还年轻,迟早能生下嫡长子,段常在那般注重将军府脸面的人,怎么会去关照曾与太子“勾搭”在一起的段余方。就算段余方再聪明,也怕要被打压了下去。
只是,如今最让人操心的不是段余方,而是眼前这个为爱执着的女子。段云苏看着她那清秀的眉目,良久还是不放心道:“三妹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以后若姐姐有能耐,定是会帮衬着你。只是你这软绵的性子要改改,嫁给太子,深宫后院中的是非争斗可不会少。”
“姐姐,云容是不是很笨?云容只知道要陪在太子身边,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若是有一天太子不需要她陪了,那她还有什么来吸引他的目光?
“若是你什么都会,那反倒是碍事了。”段云苏神色认真,一句一句同她说道:“三妹你要记住了,你是在太子落难时一心一意陪在他身边的人,太子最爱的是你的柔情与真心。那些权势争斗,你不必参与其中,可明白?”
如果连段云容也为了权力与虚荣,在后院中争风吃醋尔虞我诈,总会一点一点地磨光了情分。那样的女人太多,段云容一定要做太子心中最特别的一个。
“我明白了,姐姐。”段云容轻声说着,眼眶微热。
“可你也不能太过温顺了,不然容易被人欺负。该狠的时候就要狠起来,与太子相处时心里的话要直接说明白,莫要相互猜忌知道不?”
“姐姐……”段云容眼中泪水一凝,段云苏的关心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段云苏无奈地摇摇头:“怎么又哭了呢,赶紧的擦擦眼泪,不然太子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段云容羞涩一笑。
两人向前边慢慢走着,也不知今天是不是集日,感觉街上的人多了不少。街道上吆喝着的声音一声亮过一声,不远处的地方清一色的酒楼茶馆客栈,进去的多是骑着马坐着轿的富贵人家。
段云苏对那个平湖有些好奇,可是听说离此地远了些,也只好歇了心思。两人打算直接去卖首饰的铺子里瞧瞧,看有没有适合的东西。
段云苏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鸿福楼,这距离也不远,到时候直接回去方便着呢。
两人正想往里走去,突见前边绸缎铺子热闹了起来,陆陆续续有人围了过去,看了一眼都是指指点点。
“这是谁,怎么倒在了这里?”
“前两日就见到他在此处游荡呢,呆头呆脑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不是晕了过去么,怎么掌柜的也不请个大夫来看看?”
那绸缎铺子的掌柜正好在里边,一见到这人倒在自家店子面前,觉得晦气的很,呸了地上的人一口:“这不知是哪里来的书生,之前也不见有事,怎么说倒就倒!”
段云容看着段云苏拧眉的样子,犹豫道:“姐姐可要过去看看?”
段云苏点点头,莲步轻移来到了众人身边。只见地上一男子十九二十的模样,穿着的是书生的儒服,洗的发白,身边还有一个散落的背篓,脸上有些瘦削蜡黄。
段云苏上前蹲下了身子,执起他手腕把起了脉来。
“咦,哪家的小娘子,还懂得医术?”
“在平州还未见过呢,不是这里的人罢?”
段云苏专心致志地号脉,耳边的纷纷议论声全当是没听见。检查完地上的书生,段云苏有些哭笑不得地站起身来。
“这位夫人,这人怎么了,可还有救?”最先问话的是那掌柜的。
“无事,这人只是饿晕了。”段云苏道。
那掌柜的长舒一口气,这就好,若在他店门前出了事,那这生意还怎么做的下去。这店子越来越不景气了,再加上个死人,直接倒闭算了!
段云苏环顾四周,见到右边摊子上有个卖豆腐脑的妇人,便同那掌柜的说道:“可否劳烦你派人去买一碗豆浆?”
掌柜的急忙应下,一碗豆浆也不过是一文钱,总比一群子人围住他店门口好。
一小伙计直接去了,不一会就端着一个陶碗回来,笨手笨脚地喂了那书生喝下。也不是书生是自个已经醒来了还是其他,豆浆喂得极其顺利,众人等了一会便见他悠悠地睁开了眼。
段云苏见他无事便打算走了,书生看了四周一眼,脸色羞赧,看着端着碗的小伙计,道:“可是兄台救了小生一命?小生再此谢过了。”
“别,可不关我事,是那位夫人救醒你的。”
小伙计摆摆手,朝着段云苏的方向指了指。
段云苏听见说到自己便转过头来,那书生一见,整个人都呆了呆,磕磕巴巴地说道:“姑娘是天上的菩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