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止住了这个话题,心不在焉地逗弄着小黑和母兔。
快到午膳时间,厨房里忙得个热火朝天,北风自门中穿进,听荷打了个冷颤,看来真如小姐所说,她这身子,看着是好了不少,其实却是亏空得厉害还需要继续养着。
原本出门给世子妃买蜜饯的紫月折返到厨房,一手拎着纸包,应该是刚买回来的东西,另一手拿着的,却是一封信。
她微沉的脸色,经过的小丫环一见就知她心情不好,低声行礼不敢多说半句。紫月来到听荷跟前,正好看见她紧了紧身上衣裳,眉头皱得更紧:“如今天寒,听荷姐姐也不多穿一件。厨房的事情也不必事事过问,你还是赶紧回屋里取取暖。”
“无碍,都要忙完了,下去听荷姐姐肯定乖乖留在房中,紫月别生气。”听荷捧住紫月被风刮得微红的脸蛋,担心道:“你这么早过来,世子妃的午膳还没弄好呢。”
“我是过来找你的。”紫月心中不乐意,但还是将手中信封送上:“回府时遇见了霍府的小厮,说这东西要亲自交到你的手上。”
信封之上,写着“听荷亲启”四字。那熟悉的笔迹让听荷的心一颤,拿着信封僵住在那里,眼中流露出不知名的忧伤。
“是那人给你的东西?”见听荷心情瞬间低落,紫月不满地一哼,都这样了还送这东西过来,又能有什么用。见眼前之人心伤,紫月轻声叹道:“听荷姐姐还是忘不了他?”
听荷扯嘴一笑:“等紫月你爱过,你就明白了。”
她伸手放在那火漆的封口,手指微微发颤,眼中一点一点盈起泪,狠狠地忍住心中翻腾的思绪,慢慢放下了手。
既然一切都结束了,何必再送这东西过来。就算信里全是你的道歉,如今的她也不再需要了。
自己与他,不会再有半分牵扯。
紫月看她走向前边灶炉,微颤着将信封投入火中。紫月向前一步又生生止住,眼神也跟着复杂无比。
听荷姐姐,是应该真的想放下了。只是她有些遗憾,听闻那人已经出征,若是里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真的要这么错过?
“你手上拎着的是给世子妃买的罢?还不赶紧送过去。”听荷转身朝她一笑。
紫月迟疑着,见她神情并无不妥,才往朝锦院走去。
回到院中,紫月将这件事同段云苏说了,段云苏也是一声叹息,只说既然是听荷的选择,她们就不要再干扰了。如果那封心中真有什么错过了,那也只能说两人缘分不够。
漫空的雪,一个多月里断断续续的下,天空一直阴沉着没放晴。这日一觉醒来,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太阳。
段云苏穿戴好衣裳走到院中,大片的积雪尚未来得及清理干净。雪地之上一片混乱的兔爪印子,小黑往雪地地四处钻着,连懒出了境界的母兔居然也出来晒太阳了。
小宝穿着厚厚的衣裳,圆滚滚的就像一个球。他笨拙地在雪地上走着,三两步就被积雪绊倒。身后的阿乌上前咬住他衣裳将他扯上来,那模样实在是逗趣。
“世子妃,待会雪化了更冷,小少爷这般玩耍不怕冻着?”扶着段云苏的紫月,一边注意脚下不能滑倒,一边瞅着那一边。天啊,被一只狼叼,小少爷你还笑得那么开心,话说那衣裳也是上好的料子,就这么被狼一口咬了。
“才刚出来,小宝好动,不要拘着他的性子,玩一会再抱回去。”段云苏看着儿子脸上纯真稚嫩的笑脸,不忍心将他关在屋子里对雪发呆。再过一两年,王爷怕要亲自教导小宝功课了。
段云苏站在冬日底下,微微的阳光照得身子暖洋洋,看着玩闹的孩子和小动物,忍不住抿嘴笑着。
阿乌发现了趴在雪地上的母兔,前前后后嗅了又嗅,伸爪扒拉了一下,居然没有动静。它耳朵往后微降,爪子用力就将兔子给翻了过来。母兔耷着四条腿,肚皮朝天,还是一动不动。
小黑看不过去了,敢打扰我娘亲睡觉!它一跃而起往阿乌脑门上撞,阿乌反应何等敏捷,往旁边一躲小黑就直接栽进厚厚的雪中,小脑袋都埋了进去。
小宝咯咯拍掌笑了,满院子都是清脆的笑声。
外边回来的穗儿刚好见到这场面,拔萝卜似地将小黑拔出来,幸灾乐祸地笑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正事,跑到段云苏身边,说道:“世子妃,京城中的红梅林开花了,红艳艳的可好看了,您要不要过去赏花?”
段云苏有些迷惑,她来这里这么就都没听说过红梅林,她还以为这里的水土只适合白梅呢:“哪里的红梅林,怎么之前都没见过?”
穗儿一见她感兴趣,也来劲了,欢喜解说道:“红梅林就在东街的尽头,数十年没开花,没想到今年一夜之间全都盛开了。明年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开花呢,世子妃不如去看看。”
她小时候经常去红梅林玩耍,听老人家说那里的红梅被下了禁忌,所以才会数十年不开花,当时大街小巷传得神乎其神。
“你看本世子妃这肚子,去了也不方便。”段云苏有些心动,但最重要的还是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方才奴婢经过睦清院,听说王妃打算去一趟呢。那地方也不远,世子妃也不能整日闷在府里。”穗儿碎碎念着,铁了心要将主子给说服。她听到院门的声响回头一看,眼睛大亮:“世子妃,王妃过来了。”
只见安亲王妃身披绯色大氅,上下裹得严严紧紧,身后跟着采莲向这边走来。
小宝的笑声太醒目,一下子夺住了王妃的视线。看他玩得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心疼冻坏了,让边上候着的秦娘抱他回来。
“云苏呆在这里作甚?男人们都干正事去了,娘亲找你过去赏梅。”安亲王妃上下打量云苏这身装扮,微微点头,给穗儿递了个眼色道:“将暖手炉子拿出来,还有将世子爷送的貂皮大氅给你主子换上。”
她看着段云苏身上的这件摇摇头,身上这件太素净,年轻就该穿得鲜活些。
穗儿心领神会,知道世子妃这次真要出门了,欢喜地将东西找出来,小跑回来将小巧精致的暖手炉子塞到段云苏手中。
“你也真是坐得住,娘亲不找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出门?”
段云苏干干一笑:“娘亲,云苏偶尔也有出门去仁和堂的。”
安亲王妃见丫环给她换好将新拿来的大氅,领着她往外走:“身后跟多些丫环侍卫,如今的安亲王府还没人敢过来惹事。等你肚子再大些,真的连走路都不方便了。”
能出去看风景,段云苏当然是欣喜的,更何况还有红楼的人暗地保护也不怕遇见什么事。她看看旁边的小宝,说道:“娘亲,将小宝也一同带过去罢?”
小宝见安亲王妃这身行头,机灵地跑到跟前一把抱住奶奶的腿,仰着小脑袋眨巴眼睛,黑黑的眼眸晶晶亮。
安亲王妃差点被他可爱的小眼神俘虏,按捺住将他抱起的冲动:“小宝刚才玩了许久,再出去怕要着凉。王爷不久就回来了,见不着小宝岂不是跟我急?”
段云苏闻言只好交代秦娘将小宝照看好,不去也行,那边又没吃没喝的,饿着她的宝贝儿怎么办。赏花?呃,还是等他大一些再学这风雅之事罢。
她看地上懒洋洋的母兔,让紫月抱上一同过去。花儿么,正愁白兔儿这两天伙食单调呢,虽说还是梅花,好歹品种不同不是?
段云苏微微汗颜,方才还说风雅之事,转眼自己就带上只兔子去啃花了,原谅她是个俗人。
东街的尽头,其实也因为这段路程近,所以王妃才放心段云苏过去,怀着两个呢,多走走对胎儿也好。
不过路途再近,轿子还是要备上的。轿里整理得干净柔软,厚厚的垫褥不怕颠着,拉紧的帘子不怕寒风吹进。
轿子特意放慢速度平稳向前,段云苏在微晃的轿子里,瞌睡虫才起来,轿夫就说地儿到了。
她揉揉眉,第一次觉得东街原来也不长。
红梅一夜绽放,听到消息过来看新鲜的人不少,段云苏与王妃一下轿,就有眼尖的官家夫人前来打招呼。
“安亲王妃,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巧了。”那夫人艳丽的大氅差点晃花了段云苏的眼。她脸上妆容精致,不过那细长的眉毛微挑的眼角给人一种不好相处之感。
“原来是秦夫人。”安亲王妃得体地回以一笑,应道:“怎么还在这里站着,你一个人过来?”
“府中家眷都过来了。”秦夫人没想到自己运气这般好,能同安亲王妃遇上。他打定主意好好说话,希望能给她留个好印象。
谁人不知皇上最敬重安亲王,不讨好安亲王府的人,那去讨好谁。
段云苏一听那声秦夫人,眼都大了。这人就是秦府的当家主母,霍萤的婆婆?
“哟,这是您儿媳妇?长得真俏,听说怀上了,王妃您真有福气。”
安亲王妃听这话觉得份外顺耳,也就同她多寒暄了几句:“是呢,今日特意带她出来走走,省得闷得慌。”
“王妃您真是好兴致。”秦夫人艳羡地看了段云苏肚子一眼,叹声道:“也是,世子妃贤惠大方,王妃您自然轻省。我家那两媳妇儿,没一个是好的,整日只会气我这老婆子。”
安亲王妃笑了一笑,秦夫人的苛刻是出了名的,怕只有她在找儿媳妇的不自在罢:“多处处就好,秦夫人,本王妃要与云苏慢慢走着,你家里女眷也该要找过来了。”
如此明显的拒绝之意,再傻的人都知道安亲王妃不愿意与人同游了,秦夫人遗憾没能继续跟着给自家夫君儿郎说几句好话,也只好福身一礼先行离开。
梅香随风而至,安亲王妃领着段云苏往人少之处走,看点点红梅随风飘落在白雪地上,还有落在肩上。
段云苏见有花瓣粘在安亲王妃髻上,伸手轻拈下来,说道:“娘亲长得好看,这红梅都爱为你衬妆容。”
“哪里学的油嘴滑舌,都当奶奶的人了。”安亲王妃嗔了她一眼,又见她随手将花儿递到兔子口中,乐了:“要是文人雅士见着,准说你糟蹋了这风雅之景。”
“落地上的迟早成一抹尘,不如养肥兔儿更有意义。”段云苏笑眯眯地说道。
“就你歪理多,走罢,那边偏僻些人更少,赏景正好。”
两人慢慢往里走,段云苏虽是那般说着,但也沉浸在漫天的花雪之中。看枝桠上的雪堆积成白条,红梅轻轻在枝干绽放,白与红跃进眼底,开阔的视野让人心中愉悦。
当然,过来赏花的美人更加赏心悦目。段云苏看向左边梅花树后对面而站的一对男女,抿嘴轻笑。
当年红梅林被种于此处,还修建了亭椅让人观赏修葺。只是也许那人也想到红梅林从来不开。数十年的风吹雨打,亭子稍显斑驳,依稀能辨认出工匠刻画的纹案。
安亲王妃最爱木槿,今日的红梅她也看得津津有味。段云苏随手在枝条顶端摘下一朵花儿递到兔子口中,看它三瓣唇一下一下的蠕动,甚觉好玩。
也许只有遇见吃的懒兔子才肯动一动,它在段云苏纤细的指甲上左右轻嗅,找不到花儿就抖抖耳朵,抬眼定定看着段云苏。
她从紫月怀中将它接过来,抚摸那柔顺的兔毛,看安亲王妃已经走在几丈外。段云苏站在梅花树底下,说道:“本世子妃就在这里赏景,你们派多几人跟着王妃。”
身边那一串侍卫,很快就分出几人跟过去。那边的安亲王妃转身朝她微微颔首,段云苏回以一笑。
段云苏庆幸这不是侯门夫人举办的赏花宴,不然琴棋书画肯定要全上一道,那时候都不知道是赏花还是文艺比试了。
不过吟诗是才子的最爱,这不,不远处就见一人念念有词。段云苏恣意地看众生百态,不时采下一朵花喂喂兔儿。
三五朵之后,段云苏怕将这美丽的树儿给毁了,便换了个方向继续辣手摧花。
她背过身子低头喂兔儿,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秽骂声,只听见一女子的声音尤为刺耳。
“娘亲心情好才让你来赏花,没想到你一出来就勾三搭四,真是丢尽了秦府的脸!”
“二弟妹莫要欺负人,我与那男子半句话都没说!”
“人都直接抱上了还说什么说?勾栏院里出来的娼货,还想来表忠贞!”
紫月一听,认出是霍萤的声音,还有一个听称呼应该是秦二公子的媳妇马若兰,人来人往的,这两人怎么还无顾忌地在这里闹起来了?她看向段云苏,见她脸色平淡地听着。
霍萤流落青楼的经历应该被秦家人知晓了,要不然也不会被人拿捏这痛楚,只听马若兰骂道:“就你这贱货还攀上了大公子,真是晦气!还想主持中馈?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
“什么霍家小姐,不过是霍公子的堂妹,还真当自己是霍府名正言顺的千金?不过是个寄居的破落户!”
霍萤被她噼里啪啦的一顿呛,满脸涨的通红,好不容易等着话音缝隙顶回去:“你敢这样说我?等我哥哥回来一定要你好看!”
“哎哟,我好怕呢。”马若兰小生怕怕地拍拍胸口,突然之间又换上了嘲笑的面孔:“连出征了都不来见你一面,以为你多得宠!要身份要地位要权势,你有什么?没准你哥哥死在战场,你也不过是个没人要的!”
马若兰的话可谓恶毒,霍萤说她不过,捡起地上断枝直接往她身上抽,连段云苏这边都听见咧咧声响:“你个贱人,看我不打死你!敢骂本夫人!”
马若兰伸手一挡,那树枝落在她手背上,顿时红肿一块。她见慢慢将视线落在她们身上的行人,直接装作受欺辱的模样,梨花带泪好不可怜:“嫂子你别打我,我知错了做错了……”
路人霎时间将锐利的目光落在霍萤身上。
霍萤恼羞不已,狠狠地摔下枝条往前走,没想到看见了树后的段云苏。看着她身边不少的侍卫丫环,霍萤脸色顿时一变,一会青一会白一会红,分外精彩。
“霍小姐,都嫁人了?”段云苏悠悠地抚摸着兔儿。
一边的马若兰见霍萤站定不走,跟着上前想将她教训,没想到见到了段云苏,眼前一亮上前讨好道:“原来是安亲王府的世子妃在此处,若兰给世子妃行礼了。”
段云苏笑盈盈地看向眼前之人,说道:“方才似乎挺热闹的,你们妯娌间的感情真好。”
也不知那马若兰是故意的还是实诚得眼中揉不得沙子,直接一声嗤笑:“我与她能有什么感情,娘亲说了,要休了她给大公子重新娶一门亲呢。”
霍萤脸色煞白,可恶的老贼婆,原来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人是你们秦家求娶的,休了不好罢?”段云苏看马若兰微变的脸色,慢条斯理道:“不过霍小姐一向贤惠,当初还想给他哥哥寻一门平妻呢。这样大度的人,不如你秦家给大公子再娶平妻,霍小姐应该不会阻止的,是不是?”
霍萤被她那微寒的眼神和讽刺的话语狠狠一滞,白着脸大声道:“那是因为听荷的身份配不上我哥!”
马若兰早就明白段云苏的意思,顿时理了过来,朝那霍萤一声冷哼道:“你又有什么身份?水性杨花贞洁尽失之人,我回去就让母亲好好考虑!”
“你个贱人我同你拼了!”霍萤红了眼扑向马若兰,不料还没靠近,那人直接往地上一摔。霍萤还没反应过来,腰间被人狠狠一踹,直接撞在红梅树上,“啊”地一声尖叫跌落在地。
原来是秦家大公子过来了,这一脚正是他的杰作。他看都不看霍萤一眼,直接扶起马若兰,紧张道:“弟妹,有没受伤?”
马若兰挑衅地朝霍萤一笑,搭着秦大公子的手站起来,眼中不知何时冒出泪水,柔弱道:“若兰没事……”
旁观的段云苏看他俩秋波暗送,瞬间闻到了奸情的味道。这秦府真是精彩,怪不得秦贞恨不得离开这些人,呆在段府再也不愿回去。
当人人将关注落在马若兰身上时,被踹到的霍萤突然间惊恐地尖叫:“血,血……相公,快来救我!”
段云苏侧头一看,只见雪地之上,一道鲜血自她裙底缓缓流出,嫣红的血迹映衬在白茫的雪上,格外刺眼。
她惊慌地捂着肚子,腹中剥离之痛让她脸色惨白眼中含泪:“孩子……我的孩子,相公,快来救救我们的孩子……”
紫月向前一步,挡住了段云苏的视线,穗儿默默扶着段云苏。她知道世子妃精通医术,可她真的不愿意世子妃去诊治。
众人以为秦大公子好歹会将人抱起去找大夫,没想到他完全不顾旁人在场,怒声呵骂道:“什么我的孩子,你这淫妇,谁知道肚里怀的是谁的种!”
新娘新婚之夜没有落红,让秦大公子脸面大跌。肚里的没准就是野种,还想让他去救!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围观,闻言齐齐一声惊哗,纷纷指指点点。
霍萤的唇色全无,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秦兄,这是你家的姬妾?”秦大公子身边的一男子低声问着,目光上下将霍萤看了有看,赤裸裸的眼神如将她全都扒光:“长得倒不错,孩子流了就是,别浪费了个美人儿。”
“张兄看上了?这是本公子的人,别打歪心思!”秦大公子沉声道。
只是那张公子似乎不死心,淫秽笑道:“这身段确实不错,秦大公子不如给兄弟我玩玩,反正都是妾。你看中的铺面,我直接让给你!”
秦大公子心中一动,他身边的马若兰将话听得清清楚楚,眼中精光闪过,身子一软靠在他身上,柔弱道:“娘亲已经说了要给大郎重新寻门亲,这一次肯定是八抬大轿喜喜庆庆的抬进门。”
马若兰话中的意思,一是母亲不喜霍萤迟早要赶出门,二是当初婚礼未设酒席,不少人还以为秦大公子未娶亲。
秦大公子反应过来,知道姓张的有些特殊的癖好,直接大手一挥,换他看中的铺子:“张兄喜欢就拿去,这女人贱得很,任你怎么玩弄都行!”
张公子嘿嘿一笑:“那先放秦兄府上,过两日小爷我亲自过去……”
段云苏冷眼瞧着,在这些人的眼里,妾不过是玩物。秦家的大公子绝对是个无用纨绔,浅白说了就是一渣。若是当初她穿越而来遇见的是此人,段云苏怀疑自己会不会直接断了他尘根看他再怎么风流。
紫月见秦家公子唤来小厮将人抬回去,看好戏的人也慢慢散了。安亲王妃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见云苏好好的,其余的都不管,过来说道:“云苏累不累?娘亲派人折几根梅花枝便回去。”
“娘亲喜欢就好。”段云苏说道。
北风一起,阵阵的红梅雨落下,殷红的花瓣落在那滩血迹上,空余几分凄凉。
段云苏转过身,惊喜的看见赵贺辰迎面走来,手执数枝红梅站定在她身前,黑亮的眸子只倒映出她的身影,一笑间如流光动人:“娘子给,辰儿要吃红梅糕。”
段云苏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为自己的失神感到羞窘懊恼,粉拳落在他胸前,嗔道:“只会吃!”
赵贺辰眼中笑意渐神,轻搂着她,伸手轻抚腹中孩儿,深情道:“不吃,那为夫陪你和孩子看尽世间美景,娘子觉得如何?”
红梅花瓣落在这对有情人身上,紫月和穗儿默默转身去别处等候。
负心人太多,才显得真情尤为可贵。
一行人回到王府,段云苏听身边丫环说起才知道,原来赵贺臣刚从宫中回来就听说她与王妃都出去赏花了,刚踏进王府的脚又收了回去,直接到红梅林找她,没想到见着是正好看见之前那一幕。
段云苏心中很感动,她比这里的女子幸福了何止千万倍,赵贺辰的一举一动都牵动这她的心弦。
段云苏刚想同王妃分开回自己的院子,采莲就匆匆忙忙跑过来,呼出的气直接冻成白雾,只听她喘气道:“王妃,世子妃,你们可算回来了,方才宫中来人了。”
“什么事情?”王妃问道。
“贵妃娘娘生了!”
采莲的一句话直接惊住了段云苏,只见她腆着肚子上前一步着急问道:“不是还有十多天才要生的么?孩子生出来了没有?”
“奴婢也不清楚,太监传话的时候说贵妃娘娘正生着呢。”
“娘亲,云苏想进宫看看。”段云苏担忧地看向安亲王妃,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趟,她真的不放心。
安亲王妃知道她与段云容的感情好,正想点头应下,被一脸着急的采莲先说了:“世子妃,那小太监说了,皇上交代过世子妃您不必亲自跑这一趟,御医和稳婆都说贵妃娘娘胎位极正,身子也好,孩子定能平安出来。”
皇上极看重这个孩子,应该不会疏忽大意,宫中接生的稳婆,肯定也是极好的。段云苏迟疑地收回脚,皱着眉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怕有个万一,所以我才这般着急。在红梅林耗掉的时辰也不少了,不知孩子出来没?”
“一有消息,皇上会传到王府来的,云苏你先回房歇息,不要累坏身子。”安亲王妃劝道。
段云苏只好点点头,生完孩子都累的虚脱了,就算她过去也同她说不来两句话,不如先等着消息。
她回到院中,遣了紫月出去等消息,自己时不时地翘首望向宫中方向。腹中孩子似乎感受到她的紧张,不知是伸手还是在蹬脚,动了一下又一下。段云苏安抚地摸了几下,小家伙似乎感应到似的,慢慢的安静下来。
一直到戌时末,天黑下来四周院子都点起了灯,终于见到宫中太监过来报喜,母子平安。
段云苏松下绷住的神经,却又为“母子”二字有些忧心。罢了,明日不管如何都要进宫一趟,她与三妹也有一段时间未见了。
皇上喜获麟儿,龙心大悦,接连三日早朝都取消了。民间将小皇子的出生同那突然绽放的红梅联系在了一起。都说此为天降祥瑞,那漫天的红梅,正是天上神仙给小皇子的庆贺。
段云苏听闻此言揉揉眉心,不知是哪个闲得慌的扯出这个话题。天降祥瑞?段云容曾同她说过,宁愿带着孩子安稳度日,静静陪在心爱之人身边。如今这么大的名头盖下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等她与赵贺辰进到宫中,刘公公亲自过来迎接,将两人引进到宫殿之内。
两人迈步进去,见赵桓禛正笨拙地抱着小孩,满脸喜意,不是的逗弄一下睡着的小娃儿。
“见过皇上。”两人行礼。
“赶紧起来,又无外人,行什么礼。”赵桓禛眼睛看了他们一眼,视线又回到了孩子身上,突然间感慨道:“怪不得辰弟整日说要早早回府陪孩子,如今我才算明白。”
“皇上明白就好。”赵贺辰笑了:“既然皇上深有体会,不如批了微臣的假,让微臣回府陪着娘子。”
赵桓禛看向段云苏的肚子,算了算时间,直接否决掉:“不许,弟妹还未生呢,过一两个月再说罢。”
“小皇子取名了没有?”段云苏上前看了一眼,小娃儿正闭着眼睛静静睡着,刚出世不久的孩子,还看不出像谁。
“未曾,大名不急,乳名打算让容儿取。”赵桓禛的声音都放柔了,全是初为人父的欢喜,说道:“弟妹不如先去同容儿说说话?”
段云苏点点头,身边有个宫女过来将她带了进去。
段云容包了头发躺在床榻上,听到声响侧头一看,惊喜地半坐起身子:“大姐姐来了。”
段云苏轻笑地点点头,坐在床沿上,说道:“日子过得真是快呢,转眼妹妹也当娘了。”
“姐姐见过孩子没?”
段云苏笑道:“见过了,皇上正当宝似的抱在怀里呢。三妹身子可还好?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容儿一切都好。”段云容的眉宇间多了分柔情,想到怀胎十月孩子总算平安生下,所以遭过的罪都算不得什么了:“怀孕时不少人说看孕像应该是个小公主呢,没想到是个男娃。”
如果无心争斗,生了个皇子以后是非更多。段云苏明白其中的道理,说道:“皇上明白妹妹心意的,你先养好身子,其他的事先不要多想。”
“也是。”段云容莞尔一笑:“想太多也无用,不是还有姐姐帮衬么。”
“你呀,还学会赖着大姐了。二弟在府上也应该乐坏了,不如寻个机会让他过来瞧瞧?”
“容儿也是这么想,还有姨娘,从没进过宫呢,我也想让她进来看看。”
段云容的眼中全是幸福满足,看着那样柔和的眼神,段云苏实在是不愿意想起另外一件事。
当时赵桓禛说过,孩子一天不生下来,这后宫一天就空着。如今情况,原本这个独属段云容的男人,也要被现实给抢走了?
奶娘早就备好了,段云容身边伺候的人也从内务府拨了不少过来,段云苏见她一切安好,亲自把过她的脉,仔细叮嘱一番,不舍地被赵贺辰拉走了。
新添的小生命给人希冀,段云苏越来越期待能和腹中孩子见面,她的月份不小,也不用等多久了。
胎儿不断长大,段云苏的双腿开始浮肿,平躺是肚子压得难受,只能小心地侧卧。夜里有时睡得不踏实,肿起来的腿脚疼痛难受,赵贺辰每每心疼起来帮她揉着,时间一长连他都休息不好,眼底都带上了青影,让段云苏心疼不已。
之前小巧的绣花鞋也穿不进了,换上紫月纳好的棉鞋,这一胎真是把她折腾的够苦。
怕孩子太大不好生产,段云苏胃口再好,到了这个时候不敢随意多吃。
最伤心的是小宝,最爱的娘亲已经好久没抱他了,睡觉也不能在一块。白日里他粘着段云苏,小手惊奇地摸着娘亲越来越大的肚子。
“娘亲,妹妹好懒,整天在娘亲肚子里睡觉,不陪小宝玩儿。”小宝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巴埋怨道。
段云苏拉着他亲了一下,柔声道:“弟弟妹妹要再长大些才能出来呢,小宝是哥哥,以后要疼弟弟妹妹知道不?”
“那妹妹出来了娘亲就能抱小宝了吗?”小宝乌黑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当然了,娘亲抱不了小宝也很伤心呢。”段云苏揉揉他脑袋,见他两次说话都是喊着妹妹,便问道:“小宝想要妹妹?”
小宝被问得好挣扎好犹豫,学着大人皱起了小小的眉头,煞有其事说道:“谷秋姨姨说小妹妹漂漂亮亮最可爱。”
“弟弟也可以是漂漂亮亮的。”段云苏诱哄道。
果然,小宝又纠结起来了。
穗儿从门外进来,身后的小黑寻着机会直接溜进来,跑去暖炉里卧下打瞌睡。穗儿看它一眼,吱呀一声微微掩上门,进里屋禀告道:“世子妃,厅中放了好些礼,听说是姬公子送过来给小少爷的。”
段云苏坐直了身子,说道:“北国那边来人了?”
“是的,还有傅夫人也刚好来府了,那礼听说全是北国那边的东西呢,世子妃要不要去看看?”
“自然要去看看。”段云苏扶着腰慢慢站起来,牵着小宝往花厅那边走去。
谷秋今日正好过来看望段云苏,原本就往朝锦院这边走着,两人路上遇见了,直接到花厅那边去。
姬夙那般忙,平常白日的居然还想到送小宝东西。段云苏对他送的东西很好奇,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儿罢?
这一次段云苏是多想了,姬夙此次送来的礼再正常不过,除去给王爷王妃和她与赵贺辰几人的礼,剩下的全是逗小孩子的一些玩具,还有几匹精致的布料,听说谷秋说那是北国的千金难求的珍品,料子柔软舒适,最适合小孩子娇嫩的皮肤。
不过……段云苏看这那红彤彤的布匹,嘴角忍不住一抽。这个姬夙,难道还想将她的娃装扮成他那满身红的模样?
“世子妃你瞧瞧,这些应该都是给您腹中孩子的罢?真是精致。”谷秋拿起一个小摇铃,上边刻着寓义平安如意的花纹,轻轻一晃声音清脆悦耳。
小宝抓着一个九连环扣在拨弄,段云苏仔细一看,原来是上好的和田玉制成的。她暗道一声奢侈,她大致看过那些礼,在厅中雕花椅中坐下,说道:“谷秋喜欢?说起来我一直好奇着呢,你和傅阳,怎么还没怀上孩子?”
谷秋没想到话题瞬间到了自己身上,微微一愣,笑道:“我和傅阳的意思,是想等一切安定下来再要孩子,不过别的人都说我年纪大了,到时候生产怕不容易。”
“谷秋你的年纪怀小孩正合适呢。”段云苏抿嘴轻笑,二十来岁的身子,虽然别人眼里成了老姑娘,但生育的条件已发育的极好:“等到那时候傅阳怕也有功名在身了,谷秋可曾担心过他会负了你?”
这样的话说起来真的不吉利,但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可悲的安慰自己不去想这一切。
谷秋不在意的一笑:“能不想么,原本以为他只是个山野村夫,转眼变成了北国的将军。谷秋当初就没想到要嫁人,若不是当时选秀一事闹的,现在我没准还陪在您身边做事呢。”
段云苏想起往事也是笑了笑,说道“没准这就是缘分,月老给你牵了道红线,你想跑也跑不了。”
“我也从不多想,反正我如今了无牵挂。若那人有了功名就负了我,那我直接求得一纸修书回来熙国,谁也不碍着谁。”
段云苏看见了她眼中的坚定,她一直知道谷秋的性子稳重,没想到对于感情也这么倔强。拿得起放得下,日子才能过得轻松。
两人一同坐着,看小宝懊恼的将九连环扣拼命乱扯。阿乌也进来端坐在小宝身边,警惕地盯着不算熟识的谷秋。
段云苏想起了一事,八卦之心熊熊燃起,问道:“谷秋,你在北国也呆了许久,有没见过姬夙与倾儿公主有往来?”
谷秋凝眉想了一会,说道:“记得四国盛宴之时,天显国不是想让倾儿公主和亲的么?后来我也看见了,倾儿曾被送到北国去,不过三皇子似乎对她没什么意思。”
“后来呢?”
“哪还有什么后来,倾儿公主从驿站里逃跑了,天显国的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呢。”
段云苏闻言瞪直了眼,倾儿公主的性子还是没变,上一次在熙国跑了,这次在北国也跑了,天显国的皇帝不知有没有恼羞成怒,那么多的侍卫连小小一女子都看不住。
之前在熙国之时,依照姬夙的性子,对倾儿公主够容忍的了,她还以为能发展出点什么来呢。
见段云苏貌似一副遗憾的模样,谷秋又说:“依我看三皇子应该还没有娶亲的意思,北国美人不少,也没见他有多看一眼的。”
感情之事强求不来,段云苏耸耸肩,姬夙那性子,倾儿公主也不一定能制住他,没准哪天就出现一人将那妖孽给驯服了。她笑吟吟地看向谷秋,说道:“谷秋可不像以前一样喜欢叫姬夙作姬公子了,这一声一声的三皇子,看来你在北国过得极其适应。”
谷秋读懂她话中的意思,脸色微赧。
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嫁了傅阳,她也慢慢习惯了接纳了他的一切,这样的她,怕已深爱而不自知。
“夫人,将军给您送来的信。”这时谷秋身边的丫环禀告一声,拿着一个信封走进来,轻声说道。
“等回去再拿来也不迟,这么着急作甚。”谷秋见段云苏揶揄的表情,脸色躁红。
小丫环好不无辜,弱弱道:“夫人,送信的鹰认人……所以将信送到这里来了。”
段云苏一挑眉,调侃道:“不打开看看?”
“就是报声平安,没什么好看的。”谷秋将信收好,装作淡定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段云苏见她害羞了,心里面跟着高兴。不管怎么说,谷秋也找到了良人,但愿日子能越来越美满。两人聊了许久,谷秋有些心不在焉了,段云苏知道是那封信踮起她的心,于是便起身将她送出门外。
等她转身回来,打算让丫环将厅中的礼都收拾好。一低头惊讶地发现小宝身边的九连环,原本的环环相扣,如今已经被解开了!
段云苏大吃一惊,让紫月将九连环捡起来。她细细看着手中东西,莫非姬夙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连个小娃儿都能解开?
小宝见娘亲拿了他的玩具也不心急,啊呜啊呜喊着,一头扎在阿乌的脖颈上,不断蹭着它柔软暖和毛发咯咯地笑个不停。
晚上时,段云苏将那九连环拿出来,同赵贺辰说了今日的事情。赵贺辰若有所思,左看右看将东西搁在一边,笑着说了两句就哄着段云苏睡觉。
日子平静而安稳,对段云苏来说,最惦记的就是小皇子满月的宴席。依照熙国皇室的规矩,这个时候要给小皇子上族谱,宴席的隆重程度也直接表明了皇子是否得宠。
就算不摆宴席,朝中的人都心知肚明。贵妃娘娘原本得宠,如今更是母凭子贵,一时间风光无比人人奉承。
等到满月那一天,皇上亲自派来宫轿,请王府一家过去参宴。段云苏的肚子如今高高隆起,到了宫里安亲王妃也不放心她在外走动,直接让她进殿内陪着段云容。
如此正合段云苏的心意,宫宴才刚开始,她也有机会好好瞧瞧小皇子的小模样。
段云容的月子坐得极好,脸色红润,身子也慢慢恢复了先前的苗条,比起以往更多了几分娇媚,此刻的她正抱着孩子轻轻哼着歌。
段云苏凑上前看看,小娃儿正睁大着眼骨碌碌地四处乱转,机灵可爱。小小的脸蛋儿与段云容长得相似,不过鼻子嘴巴更像赵桓禛。
“三妹,小皇子起来名字?”段云苏问道。
“照着规矩取景字辈,名景毓。”段云容的眼中柔得能化成水。
“妹妹以后有什么打算?”
“容儿知道姐姐的意思,后宫的女人迟早会多起来,我只想好好带大毓儿。若他真情依旧能在,那最好不过。”
段云苏听那微微低落的声音,轻叹一声,将自己特意准备好的药瓶拿出来,搁在她身边说道:“都拿着罢,以防不时之需。都是些护心解毒的丹药,妹妹没害人的想法,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姐姐一直帮着容儿,容儿真幸运。”段云容拿起其中一个药瓶,看见用极小的字写着用法功效,不禁粲然一笑:“姐姐的心思真巧,这么小的字怎么写出来的?”
“用削的极尖的木炭,容儿无事时不妨试试。”
怀中的小毓儿突然间哭闹起来,段云容有些不知所措,拍拍背哄着。段云苏看了看,说道:“小皇子饿了罢?小孩子饿得快。”
外边候着的奶娘听到声音进来了,段云容将孩子递过去。宫宴那边进行的也差不多了,皇上身边的刘公公过来将小皇子接去宴中。
刘公公等人都走的没影了,段云容的眼光还追着过去。段云容的月子还没坐够,自然没法出去。
段云苏想起先前来时见到的场景,说道:“外边热闹得很呢,听说皇上将一应用度全按着最好的规格来。过来时起我远远瞧见了二弟和三姨娘,怎么还没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段云苏的话音刚落,就有宫女进来禀告说两人来了。段余方一袭青衣,衬着俊朗的五官倍显精神,三姨娘一进来,一双眼落在段云容身上满是关心。
“见过贵妃娘娘,见过世子妃。”两人行礼道。
“姨娘赶紧起来。”段云容急忙扶起三姨娘。
段云苏见母女相聚,便让三姨娘坐在段云容身边,转头看向一边的段余方。
能进到后宫之中,定是赵桓禛亲允的。如今的段余方比之前稳重不少,见云容有三姨娘陪着,段云苏同他说起话来:“二弟,大姐有些时日没去段府看你了呢,府中一切安好?”
“谢大姐关心,一切都好。”段余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大姐可知,父亲他回来了。”
“这个我还不知晓呢,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没有为难你?”
段余方见她吃惊的表情,知道姐夫还没有告诉她,便说道:“前两日刚回来,父亲如今……不能说话了,在府中安静的很,完全换了个性子一般。”
见她秀眉轻蹙,段余方接着说道:“怎么说都是生我养我的血亲,父亲如今这模样,养老送终是我的本份。”
父亲回来那天,着实将他吓一跳。当初段府被押进天牢时父亲就不见了,后来姐夫话中的意思是将他给带走了。再见到时,父亲衣裳破旧头发蓬乱狼狈之极,居然连话都不能说出口了。如今他整日在院中捧着书看,同他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再也不是当初冷漠的态度。
段云苏扯嘴笑笑,段常在太好面子,但存心想将她害死的事情倒没有做过,如今恩怨两断,她也不愿再追究什么。
段余方不好在后宫之中逗留,同段云容和三姨娘说过话,便重回宴中。三姨娘说起了育儿经,左右无事将段云苏也一同拉过来说着。
母女相聚,段云苏不想打扰了。自己有皇上御赐的令牌,随时可以进宫,但三姨娘的身份多有不便。宫宴一向繁琐,她等了许久,于是想去外边走走。才出殿门呢,就看见有个宫女领着采莲往这边过来。
采莲向那宫女道了声谢,方说道:“世子妃,王爷在前边喝醉了,王妃让奴婢过来问问,您是否要一同回府去?”
“世子爷呢?”段云苏问道。
“世子爷在王爷身边照顾呢,皇上原本想让王爷留在宫中,但世子爷说还是回府去。”
前边得有多热闹,连王爷都喝醉了?一家人都走了,她自然没留在这里的道理:“我进去同贵妃娘娘说一声,你在这里候着。”
段云苏进去简单说了声,云容便派人送她出去。
几人到了殿外相见,王爷醉醺醺地被扶上轿,连一向不爱喝酒的赵贺辰也一身的酒气。王妃见王爷一滩软泥似得,没好气的进轿子里照料。
“相公,父亲今日怎么了?”平时都没见他喝醉过呢,今日在宫中却这般失态。
赵贺辰摇摇头:“宴席时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回去再说罢。”
几人回府,下轿时王妃的身子微晃,采莲眼疾手快搀扶住才没有摔倒。她无奈地笑道:“看来娘亲也老了,才喝几杯头就晕乎了。”
“娘亲先去歇息?我与相公会照顾好父亲。”
“将你父亲送到偏院去,别吵得我头疼。云苏你就别去了,你父亲每次醉酒折腾得厉害,又吐又闹的没半刻歇下的。”
段云苏大囧,原来王爷的酒品不怎么好?
“娘子先回院子,我扶父亲过去。”赵贺辰轻声交代,背扶着安亲王往里走。
看他沉稳有力的脚步,段云苏脑子一抽突然想自家相公醉酒的模样。她甩甩脑袋,醉了还不是要她来伺候,这想法要不得!
赵贺辰将安亲王放在床上,伶俐的丫环早就备好湿手帕,又有丫环上前脱他鞋袜松了衣裳。
丫环伺候的仔细,赵贺辰看安静卧着的父亲,没见到母亲说的耍酒疯的状况,想来是醉得沉了。他思忖一下,打算先回院子换下这套满是酒气的衣裳。
没想到他刚抬脚,床上的安亲王却唤了声“辰儿”。
赵贺辰的脚步一顿,回头看看,安亲王闭眼躺着,以为他是说酒话,继续往前走。
“辰儿。”
赵贺辰又回过头,见到安亲王半睁的眼,凝眉道:“父亲叫孩儿?你没醉?”
“没醉,父亲怎么会醉呢。”安亲王夸张地挥起手,不自在地扯着身上衣裳。
这模样……赵贺辰被他弄糊涂了,醉酒的人最爱说自己没醉。他上前将锦被盖在安亲王身上:“父亲好好歇息,天冷了别扯被子。”
安亲王呵呵地笑着,赵贺辰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瞧这神智都迷糊了,还说没醉呢。他将被子盖严实,起身打算走了,却被安亲王扯住他的衣摆。
“父亲。”赵贺辰很无奈。
“辰儿别……别走,父亲有话……有话要同你说。”安亲王打了个酒嗝,另外一只手揉揉疼痛头穴。
赵贺辰只好站住,等着他说话呢,没想到安亲王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乍一看似是睡着了般。
赵贺辰觉得自己的头也疼了,父亲这是真的醉了?
屋里安静许久,赵贺辰再次想出去,终于听到安亲王酒后沙哑的声音:“辰儿,父亲没醉。父亲只是怕说去来,你会不会恨上父亲?”
赵贺辰凝眉不解。
“今日殿上看禛儿……九五之尊,万民朝拜……”安亲王的声音哽咽而压抑:“父亲想着,如果当初早日将事情说出来,明明你……”
“父亲!”赵贺辰心中一惊打断了未说完的话,他看向屋里的丫环,挥手让她们出去,哑着声音说道:“父亲,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辰儿,是父亲太自私了。”安亲王闭上了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辰儿一点都不必其他人差,也许我早些说明白,你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这就是我的选择,父亲你不要再说了。”赵贺辰眼中微暗,声音是无比的坚定。
或许是真的醉了,安亲王突然觉得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沉痛,终要将它摊出。也许心里揪着的痛,可万千情绪上涌,复杂的滋味早已将痛掩盖。他颤着手抚上赵贺辰的脸颊,眼中闪过泪光:“转眼辰儿就这般大了,今日看到禛儿被人拥戴,风姿卓越,还有那个才一点点的小娃儿……父亲想起当初的孩子,心里真的不好受。”
“父亲,辰儿知道。”赵贺辰眼脸微垂,似用尽力气才吐出这一句话:“辰儿不是你的亲儿,是不是?”
安亲王的身子一僵,颤抖的收回手闭上了眼,艰难的说道:“按着辈分你排在第六,你亲生父亲早已取好名字,叫赵桓胤。”
“那……父亲原本的孩子,他在哪里?”
安亲王闭上的双眼流出了一滴泪,他一侧头,枕干了泪水:“当年难产的不止是柔妃娘娘,还有王妃,那孩子……出来时已经没气了。”
“当年柔妃早已预料到朝中的不平静,恳求景帝将孩子送出宫,安然的活着。景帝当时虽登皇位但暗地处处受制,他最爱柔妃,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想着等以后平定一切也能将孩子接回去。”
安亲王妃看向赵贺辰炯炯的眼神,继续说着:“后来你也看见了,景帝为帝平庸,接连被人陷害,连王府也跟着遭难。但他对于柔妃和那个孩子的情义从来不假。”
“孩子正巧是同一天出生,当时皇上想着将皇子送来,就说是双胎。王妃生产耗尽了所有精力,孩子出来还来不及看上一眼……就已经昏死过去了。”时至今日,安亲王想起往事,依旧心如刀割:“我悄悄让人将两个孩子调换了,宫里的柔妃跨不过那鬼门关难产而死,死去的孩子陪着柔妃一同下葬了。”
安亲王看着赵贺辰,眼中全是沉痛:“王妃也一直被我瞒着,她醒来时见到的孩子就是你……原本想着等她坐完月子再说,可是一日一日的下去,父亲发现自己真的开不了这个口。”
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的王妃身子极弱,看她幸福的抱着孩子,他怎么都不忍心将真相说出来,一晃眼就是二十多年。
赵贺辰攥紧了拳头,尽管他当初查到了真相,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来,心口这复杂的滋味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紧抿着唇,半晌问道:“景帝他不是皇上么,为何这般怯弱。是不是那个成王?当时他为何不将这些祸端都给灭了。”
“你不要怨他。”安亲王长叹一声:“当年皇位争夺,我自认没有称帝的才华,若是景帝不上台,我与他都没有活路。如果能一刀砍了那些人,又怎么会有后来的事。”
他看向赵贺辰,说道:“还有柔妃……你换个方式想想,如有一日云苏知道自己的孩子会有危险,让你将孩子放在别的地方,你会不会同意?”
“谁敢动我孩子,我拼死也要将碎尸万段!”赵贺辰眼光突地然上深寒:“连孩子都护不了,就是窝囊!”
“你……”安亲王一滞,深叹一口气:“他是你亲生父亲,不要这般说话。如今你也知道真相,以后无论你作何打算,我都不会拦着你。”
赵贺辰慢慢平静下来,想起当初景帝对他的好,无奈地放下以往是非。他回头看着安亲王,那微白的双鬓刺痛了他的眼。他眼眶一热,转身往外走:“什么打算,辰儿只知道您是我的父亲,这就够了。”
他走出里屋,却见到段云苏端着碗站在外边帘后。
两人静静站了一会,段云苏低垂的眸子抬起朝他嫣然一笑:“相公,给父亲的醒酒汤。”
他薄唇轻抿看向碗的汤水,招来屋外的丫环,将醒酒汤送了进去。
“娘子别忙活了,回去歇歇。”
回到朝锦院,两人倚在软塌上,齐齐不语。
赵贺辰不知道她听了多少,当初他从豫州回来,段云苏隐约已经猜到真相,今日将事情始末听完整,不用瞒着也好。
他轻轻覆上肚中胎儿,感受到里面轻微的动静,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说道:“娘子知不知道当初辰儿为什么会流落到江州?”
段云苏一愣,微微摇头。她还以为辰辰会说起方才之事。
“中的毒是温媛媛的人下的,到了江州后追杀我的人,是成王的手下。”赵贺辰的动作顿了顿,眼光微垂:“当初在皇宫中落水,是成王在宫中的暗线下的手。”
“成王一心想杀尽皇族中人,所以要取我性命。”赵贺辰声音低沉:“皇后应该知道景帝当初将孩子送出了宫,担心我成了赵桓禛的阻碍,所以下了沁魂蛊。娘子,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
段云苏一惊。
赵贺辰接着说道:“如今的皇上是个好皇上,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你我与父亲三人。为夫在想,如果有一日母亲知道了真相,会多伤心?”
段云苏轻轻将他环住:“上一代人的恩怨,相公别多想了。”
也许景帝不是个称职的皇帝,当年幸运夺得皇位,无奈才情平庸时刻受制。但他对于柔妃和孩子,也无大错。这样的谋划,实在是无奈之举。
赵贺辰埋首在她颈窝,呼吸到那令人心安的馨香,呢喃道:“幸好娘子始终陪在为夫身边,娘子想要的,为夫全给你拿过来。”
气氛有些低落的屋里正要上演情意浓浓,任谁也没料到小奶娃的一声吼直接打断这份温情:“爹爹,你放开娘亲!”
只见小宝瘪着嘴跑了过来,笨拙地往软塌上爬,奶声奶气道:“爹爹不许娘亲抱小宝,自己又抱娘亲!”
赵贺辰的话直接被搅乱,他沉着脸教训道:“想抱你去找个娘子,这是你老爹的娘子!”
“小宝要抱娘亲,爹爹去抱自己的娘亲。”
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赵贺辰脸都黑了下来,才多大一豆丁,敢同他叫嚣!
一大一小闹起来,段云苏觉得整个院子的氛围都变得欢腾了。
时间缓缓而过,等孩子怀到九个月的时候,安亲王妃急了。
她每日看着段云苏圆鼓鼓的肚子都觉得担心,在段云苏身边时还好,说着轻松的话儿,让段云苏好好养胎。转身回到院子时,急的她一直踱步,念叨着怎么还没生这么还没生。
那么大的一个肚子啊,从八个多月的时候她就开始担忧了,明明看着像是能生了,但孩子总是待着不肯出来。她去打听了,都说怀双的生得快,把她给急的,都快要瘦一圈了。
紫月悄悄将这事告诉世子妃,段云苏哭笑不得,若孩子足月不是更好么,八个多月的婴孩算早产,在这时空没有保温箱,太早出来要遭罪。
这两个小家伙真是会享受的,不过却把你娘亲和一家人狠狠折腾了一番。
段云苏悠悠站起来,扶着酸痛的腰走几步。等王妃过来时要仔细说明白,不知她从哪里得到双胎儿都是八个多月生的说法?
白日里散散步舒缓一下酸痛的背部,夜晚时赵贺辰同她按摩腿脚,瞧她这情况很是心疼。
“娘子受累了。”赵贺辰看那撑起的肚子,皱眉道:“还要多久才能出来,肚皮都要撑破了。”
段云苏噗哧一声笑了:“你见过被撑破肚皮的孕妇?稳婆来看过了,我也号了脉,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孩子长得很好。”
赵贺辰松了一口气:“那这几日我不去宫中了,在府里陪着娘子。”
段云苏眼前一亮,似乎看见赵桓禛被气得炸毛的样子。前段时日赵贺辰刚去讨了假,说国内安定朝中不差他一个。可赵桓禛一板脸哪肯应下,谁没有娃,他还想丢了国事去逗他的毓儿呢!
赵贺辰幽幽丢了句谁让你要当皇帝,把赵桓禛气得顶肺。他拿赵贺辰没辙,好不容易才松口应下请求。
“相公,朝中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段云苏百无聊赖的问道。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朝中大臣难得意见一致,都让皇上选秀。”
“我说他们都是闲的慌,传宗接代的皇子都有了,急什么急。”段云苏嗤声道。
赵贺辰一声闷笑,掐掐她红润的脸蛋儿说道:“可不是,说一次两次还好,说多了就把皇上惹恼了,直接又将选秀的日子推后一年,你家妹妹本事真大。”
“那可不关容儿的事,有了傍身的皇子,又得圣宠,反正都是在风头浪尖了。赵桓禛这次做的不错,最好一直拖下去,急死那群老家伙。”段云苏哼哼道。
赵贺辰不接声,他视线落在段云苏搁在枕上的鸳鸯玉佩,拿起摩挲一下,将自己身上那一块也拿出来拼成了一块,轻轻似呢喃:“娘子这一块,原本是柔妃带在身上的。”
“啊?”段云苏瞅瞅那半块玉,说道:“不是流落在外的东西么?柔妃娘娘的玉佩怎么可能在外面找到。”
赵贺辰微微一笑,说起了往事:“当年柔妃进宫时就带在身上了,景帝听说这玉成对夫妻能一生相守,所以一直在找另一半,怎奈直到柔妃去世都没找到。后来景帝将这玉和玉锁一起交给了薛家,其中不知为何,玉佩丢失了。”
段云苏轻抚上颈间挂着的玉锁,也就是将军府曾经的符令,轻叹一声道:“都说是夫妻,与景帝结发的,不是柔妃是皇后娘娘。”
两人静默了下来。
夜已深,赵贺辰吹了烛火,两人一同躺下。漆黑的夜里安静无比,段云苏白日睡多了,此刻正睁眼盯着床顶,听着身边之人均匀的呼吸声。
她以为赵贺辰睡着了,没想到那厮突然间开口,还问了个如此玄妙的问题:“娘子相不相信世界有神佛?又相不相信慧和大师能知天意?”
段云苏沉默了一下,若说不信,那谁来解释一下魂穿的理由;可若说信,貌似她也没见到神灵啊,曾经她也是唯物主义者:“我弄不懂,相公明白?”
黑夜里段云苏听到身边之人的一声轻笑:“为夫不相信神佛,但相信有人能窥破天命。”
“命运之说常与神灵相牵扯,相公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记不记得天都峰下的小村子?”听的段云苏嗯的一声,赵贺辰继续说道:“当日村里那个云洞娘子不觉得诡异?慧和大师圆寂时一夜间山林红透,不觉得奇特?”
“那云洞究竟是什么,我记得当时村子里人人喊神仙来了,以为是村里人对神灵的崇敬信仰。”
“娘子猜的没错。”赵贺辰笑着顺了段云苏的话,眼中一闪而过的暗光融进夜色。他不会告诉娘子,那应该就是慧和大师说过的,娘子归家的路。
段云苏不以为然地一瞪眼:“那不就是了,信仰而已,你还说什么神仙天命。”
赵贺辰轻抿薄唇,躺在床上枕着手,许久才开口。
“为夫十岁那年遇见了慧和大师,同我一人说了奇怪的话,当时为夫不明白他话中是什么意思,不过却记了下来。”他停顿了一下,低沉道:“遭厄而混沌,七窍开而风云至。”
“然后呢?”段云苏心中一紧。
他侧转身子,看衬着夜色中段云苏微闪的双眸,轻轻吻了上去:“天下清明,蛟龙藏。”
黑夜之中,只余两道清浅的呼吸声。
翌日,红楼探得消息,姬夙已夺得皇位,七日之后便是登基大典。
段云苏听到时毫不意外,她更加好奇的是,按姬夙洒脱的性子,会怎么打理一个国家?那一身的武功,该不会见哪个大臣不顺眼就一奏章砸了过去罢?段云苏想着想着,觉得还真有可能。
几日之后,谷秋前来告辞,说要回北国去了。让段云苏意外的是她身边之人,不是傅阳又是谁?
两国的行程不近,他是什么时候出发的?不管怎么说,傅阳亲自过来接谷秋归去,让段云苏十分欣慰。两人感情深,傅阳是个值得依靠的,她为谷秋感到欢喜。
这一日,正在散步的段云苏的小腹突然一阵坠痛,紫月见她脸色稍变,紧张道:“世子妃,怎么了?”
“回去吧,应该要生了。”疼痛没多久就消失了,段云苏摸摸肚子,两小家伙终于要出来了。
紫月顿时比段云苏还要紧张,嗓子一拉一声吼:“世子妃要生了!”
段云苏大囧,紫月何时这般厉害了,这一声吼怕半个王府都听见了。
离生产还有些时间,段云苏吃些东西填肚子,安亲王妃一听消息,拿到半道的甜羹给惊摔了,慌忙地跑到这边来。早早请来的稳婆也过来了,丫环忙着去厨房烧出热水,备好剪刀铺好床褥,忙的不停脚。
段云苏看着忙活的一众人,突然觉得心安,一开始的紧张都消散不见了。
赵贺辰正在书房给段云苏翻找解闷看的书籍,小宝正小尾巴似的跟着他。一听到下人传报,脸色微白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反应过来,抬腿往那边奔去。
“咦?”被遗忘的小宝不解地看过去,见爹爹的身影都不见了,嘿呦嘿哟地迈着小短腿跟出门。
朝锦院里丫环进进出出,安亲王妃生怕准备的不充分。要知道这次可不是一个,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稳婆见王妃比孕妇还紧张,上前说道:“王妃娘娘您放心,世子妃不是头胎,孩子虽然多了个,但个子也比单胎小,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安亲王妃踱了两步,又急了起来:“什么时候才生?不是已经开始阵痛了吗?”
“王妃娘娘别急,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呢。”稳婆看看淡定吃东西的世子妃,悄悄抹汗。她接生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如此紧张媳妇的婆婆。
段云苏感觉到阵痛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脸色被疼得微微发白,赵贺辰一来就见到她咬唇忍着,心疼不已:“娘子还好罢?为夫陪着你。”
“辰辰想好名字了没有?这次孩子的小名我来取,你不许比我快。”段云苏撅嘴道。
“一人一个?”某人讨价还价。
“都是我的,都由我来想!”段云苏不松口。
好不容易来到门外的小宝,正好听到爹爹娘亲的话,二话不说啪嗒着跑进来,糯糯道:“小宝来小宝来。”
他刚说完,后又歪歪脑袋眨眨黑亮的小桃花眼,迷迷糊糊问道:“娘亲,想什么?”
段云苏被儿子逗笑了。
只是她笑意还下去,阵痛又开始了,眉头紧拧疼得直冒冷汗。小宝被娘亲的痛苦的样子吓到了,眼眶一红冒出了泪:“娘亲怎么了?娘亲疼疼,小宝呼呼。”
“相公,把小宝带出去。”段云苏强忍着,生怕吓坏了小宝。
赵贺辰紧抿着唇将小宝抱住,也不管他拼命的挣扎走出了门。
稳婆摸摸段云苏的肚子,查看一下状况,说道:“世子妃,孩子急着想出来呢,想来再过一段时间也要生了。”
段云苏点头。
屋外,有老嬷嬷在劝安亲王妃回去歇着,生孩子哪是一会的事,干站着也没用。安亲王妃皱眉,直接让丫环将椅子搬过来,打定心思等着孩子出来。只是刚坐下呢,又忍不住站起走来走去。
安亲王倒是淡定多了,上次云苏生小宝时王妃也是这般着急,改不了了就由她去。
太阳微偏,生产的房门关上了。等到里边传来痛喊,小宝呜哇大声哭了起来。他从赵贺辰怀中挣扎出来,跑到房门前伸手拍得“哐哐”响:“娘亲娘亲!”
赵贺辰紧抿着唇,上前将他抱回来紧紧箍在怀中,哑着声音哄道:“小宝不哭,娘亲在给小宝生弟弟妹妹。”
“小宝不要弟弟妹妹了,呜……”小宝哭得满脸是泪,小鼻子红彤彤的好不可怜。
边上等候的穗儿在荷包里找了找,正好找到今日放进去两颗蜜枣。她小心掰开两半,将没有核的递到小宝嘴边:“小少爷,甜甜的蜜枣哦。”
小宝抽泣了一下,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甜滋滋的味道稍稍转移了注意力,张开小嘴将它含住。
赵贺辰一见,看向前边的秦娘,说道:“秦娘,你将小少爷带下去哄睡。”
小宝一见爹爹要放手,更加伤心了,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流出来:“要爹爹要爹爹!”
“好好,爹爹不走。”赵贺辰无奈蹙眉,生怕他会被呛到,只好先将他哄住。
练武归来的水生也静静站在人群中,他见小宝哭得伤心,赵叔叔也是眉头紧皱,上前同小宝说道:“弟弟要不要同水生哥哥去玩?小黑也在等着小宝哦。”
小宝小小的身子粘在爹爹身上,满含水雾的眼睛看看他。赵贺辰见机轻轻拍拍他背,将他放下道:“小宝先去找小黑,娘亲很快就回出来。”
水生抿嘴笑着,直接将犹豫不决的小宝牵走。
太阳西下,天越来越暗了,不久就看见天空升起了星星,王府内早早点起了灯。房门依旧还没打开,阿乌寻着血腥的味道踱步过来,幽绿的狼眼扫过四周,定定地站在门口,后又焦躁的在门房外左右走动。
赵贺辰站在房门前,听着段云苏在里边的喊声,恨不得破门而进。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了,待里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赵贺辰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份外后悔听了娘子的话在外边等着。他伸脚去踹房门,没想到门吱呀一声打开,里边帮忙的一个丫环走了出来,欢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
安亲王与安亲王妃也走到了房门前,着急道:“孩子呢?”
“嗳世子爷,您不能进去,还有一个没生呢!”那丫环一见赵贺辰要往里闯,连王爷的话都来不及回答了,上前将他挡住。
“滚!”赵贺辰已经隐忍到极限了,小丫头吓得一哆嗦,还好有安亲王将他拉住。
“辰儿,云苏生着呢,你进去惊扰到稳婆怎么办。”
赵贺辰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小丫环一见,急忙进去将门嘭地一声关上。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总算是生了,另外一个也差不多了罢?”安亲王妃一边碎碎念着,转身又扯这安亲王的袖子念叨道:“你看你说是男娃,现在好了,一群的男娃有得你累!”
安亲王知道他说不过安亲王妃,干脆让她唠叨。
没多久,屋内再次转来婴孩啼哭之声,房门又一次被打开,稳婆和一老嬷嬷一个一个将孩子抱出来,喜气洋洋地禀告道:“恭喜世子爷,是对龙凤胎!大小平安!”
赵贺辰僵硬的身子呆呆地看着两个孩子,猛地转身冲进了产房。
床榻之上,汗湿了青丝的段云苏侧首看向她一生的牵绊,嫣然一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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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结局不管亲们的是否觉得遗憾,正文写到这里完结了。姬夙是否会找到心动之人?战争归来,赵方与听荷的一段情殇如何收场?这些只能在番外里慢慢道来,最重要的是,番外少不了三个包子萌哒哒的成长篇!还想看的小伙伴们敬请期待~当然呐,文文到这里已经是结局是结局!不看也不会影响到整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