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长得可真水灵,这么多花骨朵。等花开,一定美死了。”
张皇后笑道:“本宫数过了,统共有三十六个花骨朵。天气要都像今日这般好,怕是用不了小半月就得开了。”说罢顿了顿,她又笑,“年年花开早,年年盼着春,只是不晓得今春看了它开花,明年还能不能见到喽。”
夏初七看着她侧脸上的黯然神色,微微一笑,“娘娘不要泄气,您母仪天下,德行昭彰,这往后的福分还大着呢,不要说明年,就是花再开一百年,您也能见着。”
“瞧这小嘴儿甜得!”张皇后呵呵笑着,转了话头,“景宜,你喜欢牡丹吗?”
夏初七笑眯眯的回答,“喜欢啊,一切可以入药的东西,我都喜欢。”
“哦,牡丹也能入药?”
“是啊,百草皆可入药,何况牡丹乎?”咬文嚼字的说了一句,她好笑地抽了抽唇角,方才道:“牡丹的根可以制成‘丹皮’,是极为名贵的中药。可以清血止痛、活血散瘀,通经降压,抗菌消炎,久服还可以养血和肝,益身延寿,延缓衰老,让人容颜红润……”
“得得得。”张皇后笑着打断她,“你这孩子,都快要被你说成仙丹妙药,无价之宝了。”
“呵呵,本来就是宝呗。其实百草皆是宝,只不过中药讲究炮炙之法,同样的药物,不同的人炮炙出来,效果就会相差很多。大多医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浪费了药材不说,反而不能药尽其用。”
“哦?”张皇后听得像是极有兴趣,“怪不得本宫使用的药材,你都从御药局拿回去自己炮炙。你这个丫头啊,是个有心的孩子,有了你,本宫这身子真是松快了许多……”
夏初七嘴一抿,笑着回应,“应该的,只是娘娘往后,还要多注意一些才是,不能随便再让人钻了空子。”
她这句话说得很是巧妙,目的在于提醒张皇后,不要轻易饶了那个害她“中毒”的小人。自从张皇后巧妙的“处理”了夏问秋之后,她就一直在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可挨了军棍的夏廷德虽没了兵权,却照常做他的魏国公。他的儿子们也都身负要职。更让夏初七憋屈的是,这夏廷德挨了打,因为身体没有复原,这一次竟然巧妙的回避了战争,免去了北伐之战的危险,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张皇后拿着花锄的手微微一顿,低低咳嗽了几声,等夏初七为她顺一会儿后背,她才又继续松土,也顺便把话岔了开去,“景宜啊,这株牡丹跟了本宫有些年分了。说起它,还有些老渊源。陛下当年在洛阳扩充兵备,招募乡勇,随后一战打了整整三个月……他回来的时候,就给本宫带了这么一株牡丹,他说这是洛阳牡丹里最为尊贵的一株,牡丹真国色,说只有它才配得上本宫。”
夏初七侧眸,看向她饱经风霜的脸孔。皱纹、色斑、松弛的皮肤、耷拉的眼睑,如今的她是一个老妇人了。可听着她平静无波的叙述,她却想到那年那月,年轻的洪泰帝抱着牡丹送给同样年轻的她时,一句“牡丹真国色”,她脸上曾经耀发过的光彩。那个时候他们感情肯定是极好的,可当他贵为帝王,拥有妃嫔无数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起过当初赠牡丹时的爱意?
“老十九像他父皇。”
她正在思考人生与爱情,张皇后又说了一句。
夏初七微微一愣。
与这位大晏第一妇人说话,她向来都留着心眼儿,就怕一个不小心被她绕进去。说了牡丹又说赵樽,她不知道张皇后的用意,只轻“哦”一声,随口敷衍。心里话儿:还是不要像他爹才好,要是也像他爹,又冷血又固执,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她还要不要活了?
等等!牡丹国色,牡丹等于皇后?
她问她喜不喜欢,又提到赵樽像他父皇。
难道她是在暗示自己,男人为帝王,其实对女人没有好处?
她忖度着,听见张皇后又说:“老十九那孩子小时候就懂事听话,还乖巧,他是我养大的,我最是了解他。景宜你啊,是个有福分的孩子……咳咳……你不要埋怨他。先有国才有家。他父皇是这样的人,他也是这样的人。”
这世上的聪明人很多,夏初七一度也觉得自己够聪明。可很多时候,姜还是老的辣,这张皇后能在大晏后宫温温和和的“贤”到老,她觉得不仅仅只是聪明那般简单。所以在不明白她的真实意思之前,她不好随便答话。只“害羞”的点头称是,说能得到晋王殿下的喜爱确实是她的福分,也理解他作为大晏亲王该负有的责任。
在她的恭维声里,张皇后咳嗽不停,手中花锄也没有停,“本宫这辈子最对不住老十九的地方,就是当初亲手拆散了他与阿木尔的姻缘。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如今啊,本宫这病,只怕是报应来了。”
她话刚出口,那孙嬷嬷就紧张的接了一句。
“娘娘,贡妃说的那些话,您不要放在心里……”
夏初七暗暗心惊。她不知道张皇后接下来到底还要说什么。可既然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又提到了东方阿木尔,对她来说就一定不是好事儿。为了截住她的话头,夏初七笑着伸手,把住她手中的花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