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大都督!”如风也慌乱起来。
“快,快一点!”
冷风里,夏初七一边跑,一边恶狠狠掐他的人中。
“东方青玄,你快醒醒!”
紧张之下,她口不择言。
“醒醒啊!你娘叫你吃饭了!你爹又给你找后娘了。”
“嗯。”东方青玄发出一个虚弱的声音,幽幽地半睁开眼睛,看她一眼,眉头皱起,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颤抖着凑到自己的唇边,吻了吻,“你……”一个字说完,他又闭上眼睛,几不可闻地咕哝了两个字,“做梦。”
三个字连起来就是“你做梦”,夏初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觉得这厮真是一个自恋狂。长得好看了不起啊,人都要死了还不忘损别人。她心里腹诽着,可看在他是一个“半死人”的分上,没有狠心抽回手,任由他握着,直到接近建平城门,在一阵嘶哑的惨叫声里,前方飞奔过来几骑。
“建平城已破!”
低低沉沉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情绪,却熟悉得夏初七心里一暖。是赵十九,他果然已经攻入了建平城。夏初七抬头看过去,他在马上,夜色下的情绪不太分明,她冲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催促如风,“快,把他抬入城里,找个药堂,我要为他手术。”
赵樽侧眸,吩咐陈景,“带东方大人过去。”
陈景抿了抿唇,终究吐了一个字,“是。”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找好地方了?夏初七一愣,还没来得及问,赵樽淡淡看了一眼东方青玄与她死死捏在一起的手,没有说话,转身打马,疾驰而去。
洪泰二十五年十月初八,大宁城破,不到两个时辰后,建平城破,赵樽兵不血刃,一夜下两城。在攻入建平时,虽然北狄军顽强抵抗,可奈何军心已散,驻建平大约二十万兵卒,死伤大半,余下的或败退潢水,或走开元路。至此,北狄位于辽东的屏障一夜失守,整个辽东地区暴露在大晏军的面前。
十月初九凌晨,哈萨尔领兵从潢水入迤都,并按先前北狄皇帝的圣谕,将兵权暂时交由大将军阿古,只身夜赴哈拉和林请罪。
得到消息的北狄皇帝大怒,一夜失去两城在其次,重要的是辽东大门一破,南晏定安侯陈大牛于十月初十领兵直逼辽东开元路,赵樽也追击北狄残兵从潢水深入漠北草原,驻兵额仁淖尔,北狄江山岌岌可危。
这些年来,随着南晏洪泰帝一次又一次的北伐战争,北狄原本幅员辽阔的疆域,一点一点被蚕食,一旦辽东不保,陈大牛转头与深入漠北的赵樽合兵,北狄将会更加被动。
可此时的北狄,内乱比南晏更为严重。
纵观历史,有实力有能力的人,总招人嫉,哈萨尔也是如此。他是北狄皇帝的庶子,一路披荆斩棘坐上皇太子储位,可北狄皇帝对他并不信任。皇帝偏爱六子巴根,之所以立哈萨尔为皇太子,也是迫于他手握兵权朝中势大的无奈之举。也正因为此,先前才会在六皇子巴根和北狄保守派贵族的挑唆下,被赵樽玩了一计借刀杀人,上演了“阵前召回”的可悲戏码。
越是美丽的外衣下,越是隐藏杀机。原本北狄皇帝想趁机收回哈萨尔手上的兵权,再扳倒他的太子位。可如今战局危急,北狄皇帝不得已,不仅没有责怪请罪的哈萨尔,反而在哈拉和林对他大加封赏,再次还于兵权,让他领兵前往漠北瀚海一带,堵截赵樽。大将军阿古则被派往辽东开元路,与陈大牛周旋。
喧嚣、混乱、血腥。这是一段动荡不安的岁月。
多年之后的夜晚,在北平赵樽的府邸里,夏初七窝在他怀里再回忆这次北伐战争时,想到这一夜他受了伤忍着委屈还带兵攻下建平,只为实践半个时辰的承诺时,她还会掩面心酸。
她问赵樽,你怎会这样傻?为什么你受了伤都不告诉我?
赵樽很傲娇的回答她:上善若水,大爱无言。本王未必不如东方小儿乎?
不与万物争高下,这确实符合赵樽的胸襟,却半点都不像他对待女人问题上的霸道态度。所以夏初七嗤之以鼻,明明就是吃味了,装什么高尚呀?尔后,他更傲娇,他说,本王握得了杀人的剑,攻得下坚固的城,难道还容不下女人的一滴泪?
说来说去,他还是介意她为了东方青玄掉眼泪的事嘛?夏初七又哭又笑继续嘲弄他,他终是叹息:老子怎会和东方小儿计较?再说,他若是死了,如何践行诺言,为本王抬花轿?
不管后来说得有多动听,只此刻,在窗外纷飞的细雨下,赵樽独坐灯下的冷寂身影,仍是笼罩上一层浓重的寒霜和郁气。屋子里侍候的人大气也不敢出,就怕惹恼了他,会拔刀杀人。
但他一直未动,冷漠得像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