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萧从循所为,蔓生倒是萌生几分敬意,萧家不是是非不分,至少这位萧大少称得上堂堂正正。
就在萧素素去联系警方撤消对萧从泽的寻找后,萧从循低声开口,“尉容,我知道你要想弄死他,有一千种办法!我也知道保得了他一时,也保不了他一世!要想杀了他,你们随时都可以去!但是人命关天,也不能一笔勾销!”
立场已经表明,萧从泽一死,这场家族仇恨势必也要确立!
就算不是一命抵一命,也要接受法律制裁!
尉容却笑着,一种无畏的微笑,瞧得人心里悚然。
这一刻,蔓生抢先道,“让我和萧从泽谈一谈!”
深知萧家一定会准许,而唯有一人才会阻拦她,蔓生转身望向他,“尉容!让我和他谈一谈!”
本欲断然拒绝的话语被打住,迎上她一双眼眸,尉容沉默不言。
众人清楚,一向杀伐决断不容商议的容少竟妥协了!
……
就在萧家宅邸萧从泽所住的独栋院楼,医生迅速为萧从泽治疗。萧家家中,本就有药房以备不时之需。这边庆幸的是,萧从泽所受之伤都是外伤,并没有严重致命。
只是唯一一处,那便是他的双腿!
尽管医生做了急救,也为他将打断的腿接上,但是就算恢复,也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康健如常人。猛击力度太过,双腿已造成伤害。
萧从泽也是从小强健体魄,被打成这样也不曾昏迷不醒,他还残喘着一口气,意识也随之清醒过来。
视线落在尉容以及林蔓生身上,他终于能够开口出声,断断续续的声音破碎发出,“我不会……就这样算了……我一定会告你们……我告定了……”
蔓生瞧见他一边许下破碎的誓言,一边却也因为抓住了对方把柄,而得意扬起唇角。直至此刻,这人依旧不曾感到一丝悔意。
蔓生朝他道,“你可以去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阻止你!但是你也清楚,两桩案子一起牵扯,一定会被曝光!媒体标题会是怎样?萧家三少犯下恶行,遭人报复!”
这样惊天的案件,只要开启了一个角,就势必会瞒不住!
萧从泽嘴角噙着笑,“那就赶紧曝光……我倒是期待……”
“难得我会和你有一致的时候,我也很期待。”蔓生回以微笑,忽然又是道,“只是到时候,也应该会报道出萧家三少的过去,比如说是怎样的童年经历,才能造就他是非不分,对一个女孩子做出这样的罪行!”
童年经历……
一提到这四个字,萧从循以及萧素素皆是眼眸一凛。
尉容沉静伫立,他看着前方的她,挺直了脊背,用清和的女声诉说,道出那段属于别人的过往。
蔓生接着道,“我来揣测一下,那些媒体可能会撰写的内容。听闻萧家三少,是萧家夫人与第二任先生所生下的孩子,但是他的亲生母亲其实并不爱他!”
萧素素心中一拧,那是萧家所有人,从来都不愿也不敢提起的过往。
其实母亲对待萧从泽,岂止是不爱,那简直是憎恨。
纵然那段属于父辈们的久远过去,她并不完全了解,但是她依稀也听说,其实萧从泽是母亲并非自愿情况下怀上的孩子。父亲当年,为了拿下萧家,也因为爱慕母亲,所以才会强行如此。
“你从小就是孤单一人长大,身边也只有一个乳母桂婶养育你。”蔓生轻缓的女声将一切道出,那样没有遮掩,将最后一层防风也全部撕去,“你虽然有一个妹妹,但是她一直被远送国外。”
萧素素的童年的确是在国外长大,因为母亲的对待方式,让父亲并不认同。
而萧从泽作为儿子,却必须留在津城。
萧从循想到那段童年往事,这个时候虽是由一个外人提起家族之事,提起父母辈的那段婚姻,实则已是大不敬大忌讳。
可萧从泽却没有阻拦,或许是因为,总该有一个人,总该到来这样一个时刻,将这一切都说一说,都说个清楚明白——
“你和你的兄长一起生活在津城,只是可惜,母亲偏爱。你和你的兄长一起被绑架,你的母亲没有选择救你,而是选择救你的大哥!狠心把你丢下!”终于,这最重要的一段经历,由蔓生的口中道出。
萧从泽躺在那张床上,他突然睁眸,这个刹那,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说话之人,突然怒喊,“你给我住口!”
……
高进虽然对这位萧三少认识不深,但是有关于他的不堪事迹所做一切全都听闻。在旁人的定论中,他就是一个心术不正无所畏惧之人。仿佛这个世间任何一切,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力,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
当一个人不曾想要拥有,便无坚不摧,这位萧三少便是。
可是此刻,却瞧见了瓦解的一幕!
蔓生还在继续,又是冷声一句,“你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住口……”因为身体疼痛,萧从泽的声音已然破碎。
“但是你这个人,却学不会珍惜感恩!只是为了一个花瓶,一个你根本就不屑一顾的花瓶,就将自己的桂婶赶走!十八年的养育关心,还敌不过一件身外物?”蔓生的话语持续轻缓,却来势凶猛。
像是一场暴雨而至,让人躲闪不及,众人只听见她的声音响起——
“你对待你的亲妹妹,又什么时候感恩过?她为了你,来到我的住所跪了整整两天!”
“萧从泽!你的所有一切都会被曝光,桂婶也已经回到津城,不知道到时候媒体会不会找上她,问一问你的过去!或许媒体报道之后,所有人都会同情你怜悯你,为你的所作所为找情有可原的原因!”
“而桂婶一想到你,或许也会哭着喊着为你求情,就像是你的妹妹一样,甚至是为你下跪!”
“当然,这些报道对于你而言,绝对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毕竟,你萧三少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也不在乎,连这条命也是!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我想这起案子,你一定会胜!天时地利人和,你赢定了,恭喜你!”
她冷声说完,清冷锋芒的眸光直视他。
众人在旁听闻,却都沉默了。
萧家长子萧从循这些年的包容姑息,却都明白过来,只是因为欠了他一条命!
众人只见床上的身影,是萧从泽一张英俊脸庞像是扭曲了似的呈现出一种惊人愤世,他大笑起来,却是疯狂无比,更甚至是错乱一般,“哈哈!你说的没错!我赢定了!你们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
然而众人齐齐望向的双眼,却全是怜悯,唯有怜悯。
那简直生不如死!
“我要告到你们全都坐牢——!”萧从泽还在喊着,但是无人再去理会再去回应。
突然,尉容只觉有人轻轻握向他的手臂。
更准确一些,是抓住了他衬衣衣袖。
尉容一怔,她却已经将他带离,离开这片纷扰之地。
分明是那样轻柔的动作,却像是最甜蜜最噬心的命令。
……
邵璇从楼梯上摔下来后,就被送入附近医院救治。
尉容一行赶到的时候,邵璇已经从急救室平安转离,到了病房里休息。宗泉以及任翔站在回廊里静静等候,余安安一瞧见来人,立刻呼喊,“副总!”
当然,她也瞧见了尉总随行在侧。
余安安立即上前说明邵璇的情况,“医生已经为邵小姐检查过了,基本上没有大碍,只是磕碰到一个伤口,流了血,现在已经止血包扎过了……”
“会不会有后遗症?”蔓生本能询问,记起先前,她因为车祸,也留下了后遗症。
尉容听到她这句话,眉宇却是一皱,也仿佛记起那起车祸。
余安安回道,“医生说应该不会,因为伤势很轻!”
蔓生是真希望如此,定了定心神后道,“安安,你去请他出来。”
这个“他”自然是指此刻还在病房里陪着邵璇的杨冷清,余安安轻轻进去,不过一会儿,就将杨冷清请了出来。
杨冷清再次现身的时候,他身上的衬衣还染着已经干涸的鲜血,只是外套被披上了,所以遮掩了那触目的血迹。
这里是高级病房,所以周遭很安静,又因为是尽头,更没有谁出入。
周遭都是相识之人,也更是深知这起事件之人,蔓生一下凝眸望向那两个人,正是尉容以及杨冷清,她直直质问一句,“你们也都是成年人了,早就过了年轻气盛的年纪!难道连是非都没有?难道都不知道杀人偿命!”
“杨冷清!”蔓生说着,最先望向他,“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你以为你杀了他,就能让这一切当作没有发生过?”
杨冷清一言不发,只是听着她的话语,蔓生接着问,“还是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救了她?”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动手,如果他真的死了,你接下来要背负什么?萧家就不会放过你!法律更不会放过你!”蔓生此刻一一分析,萧从循毕竟是萧家当家人,就算再清楚事情真相,却也不会容忍有人害死他的弟弟而不管不顾。更何况,童年往事上,他还欠了这个弟弟一命,虽然并非他所愿所想。
蔓生冷声反问,“你是想坐牢?十年还是二十年?有期徒刑还是无期徒刑?还是直接死刑,省心省事干脆一点?”
“等真到了这个地步,你又有没有想过邵璇?她这后半辈子,不仅仅是受了这份罪,还要背负起你为她去杀人这项罪名!”
“杨冷清,这个世界很大,可是人这一颗心,能去的地方很小!”
“你告诉我,她要去哪里,才能忘记这一切?”蔓生的声音发涩,“或许她还可以找到一个待她好的人,不介意她的过去,真心真意懂她理解她包容她,愿意和她长相厮守的人!”
杨冷清听到这一句,整个人也是茫然空洞。
他不是没有想过,待到一切结束,她还能够重新开始,找一个待她好的人,去过全新生活,却又听见她说,“但是一个人又怎么能够一点内疚自责负罪感也没有,自己一个人去独活,去独自幸福过生活,过未来每一天?如果你认为她能做到这样,那她这几年来也是白白喜欢了你,你也根本不配她喜欢!”
不配喜欢,不配……
杨冷清挺拔的身影,僵在那里无法再动一下。
良久后,突然倾倒向那道墙,是他无言以对,连一个表情也不能给!
然而,尉容却也是失神。
只因为那一句话语:但是一个人又怎么能够一点内疚自责负罪感也没有,自己一个人去独活,去独自幸福过生活,过未来每一天?
“尉容!我刚才说的,是对是错?”蔓生回身,她终于问向他。
尉容望着她,回廊灯光下,那么安静美好的一道身影,她静静询问他,让他不禁回道,“对——!”
……
余安安等人都在身旁,此刻也只觉得有道理。
谁能怀揣负罪感,却独自活下去,还能独享那份幸福生活……
这样一个人,虽不算是罪孽,却不免自私。
“我现在又要问你们,你们今天一个两个都去私下寻仇,和萧从泽又有什么区别?他造成伤害,你们又去以暴制暴!也只是重蹈覆辙,将这份仇恨一直延续下去!”蔓生不曾停止,将心中所想一切全都道出。
众人全都一片寂静,心有所感心有所触,被“以暴制暴”四个字给震撼到!
蔓生又是凝声道,“这个世界有法治有信条,他犯了罪该由法律来判定!就算法律判定不了,也不该私下处决!”
转念一想,当萧从泽实施伤害之后,他们虽是愤怒之下行事,想要惩治还以公道。可是却和萧从泽没有任何分别,不过也是罔顾法理,以为举起的是正义之枪,其实不过又是一场罪恶!
终于,众人都再也没有了一句话语,彻底寂静无声。
直到耳畔又突然响起一声惊喊,“啊——!”
那是睡在病房里的邵璇,冷不防喊了起来,杨冷清一下推门而入,众人也匆匆入内去瞧。
却发现邵璇被噩梦惊醒,她竟然从床上翻倒在地,她的头上缠着纱布,还有一丝血印映出。杨冷清一靠近她,她惊惧害怕,却连靠近都不能够。
众人瞧见杨冷清如此手足无措,发现他左右不能,最后一下紧紧抱住她,朝着她喊,亦是朝着自己询问,“小璇!我该怎么办——!我又要怎么救你——!”
那凄厉质问,惊动了每一个人的心。
众人驻足原地,蔓生静默转身往外走,停步于窗前不忍闭上眼睛。
回廊里一阵风吹来,蔓生觉得有些寒冷,夜里出来匆忙,她穿得更是单薄,身体不禁轻轻一颤。
却有人将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下,覆在了她的身上,是他的气息环绕而来,连同那份温暖。
蔓生再睁开眼睛,窗户里倒影出尉容近在咫尺的俊彦,是他说,“不许拿下!”
其实,哪来这样多的许与不许。
世间的人,连自己都无法救赎,又要怎样救赎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