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传来了“刷刷刷”撒尿的声音,不一会,静了下来。但很快,又传出硬物掉入粪坑的声音。
很明显,杨恒在开大!
所以,花费的时间长了一些。
又过了一会,杨恒终于出来了。
他揉着肚子走出来,一副实现了人生夙愿的样子,看到在茅厕门外等候的方忠,他豪气地笑道:“方兄弟,走着,我们赢钱去!”
这时,外面的马场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和怒骂声,原来是一匹名不见经传的马赢了,赢钱的欢呼,输钱的骂娘。
这一场,杨恒在那匹赢了的马上面又下了重注。
方忠一听,神思早飞到了赛场上了,因为这一场,他也是下了注的。他紧跟在杨恒身后,朝着贵宾席走去。
茅厕中一下子静了下来,这时在厕格的上方,有一个人象鬼魅似的飘了下来。
只见他一身黑衣,眼神平和,面容清逸俊秀,正是杨恒!
外面喧嚣鼎沸的吵杂声不停地传进来,杨恒看着从茅厕上方天窗透进来的丝丝阳光,脸就象阳光中的微尘一样在变幻,仅在数个呼吸间,他的脸便变成了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汉子的模样。这样毫无特点的大众脸,在街上随便一抓,便能抓来一大把。
变脸之后,他从天窗飞了出去。
今夜,他要去施行一个计划。
……
深夜,在赤嵌城富人聚居的一个住宅区内,原明德骑着白马,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之下,回到了他的宅邸。
他的宅邸气势恢宏,富丽堂皇,院内屋舍鳞次栉比,绵延开去,只见亭台楼阁之间互相呼应,俱环绕着一个人工湖而建,从上俯瞰下去,完全是一片山水园林的锦绣风光。
原明德今夜的脾气有点大,因为这几天以来,在他耳边不断地响着各家势力对他或明或暗的警告,示好,拉拢,劝说以及威逼,这所有的一切,皆指向一件事——让他在明天的滴血认亲中作弊。
原铭曾经在压力之下对各家势力作过承诺,只要自己这一脉再无子嗣延继香火,便会在自己死后,将赤嵌王座让出来。
所以明日只要证明原星与原铭并非同一血脉,便能将原铭这一支系从赤嵌城王座上剔除出去。
原明德是个老派的人,他只信奉原氏是赤嵌城统治者这一原则,谁当王,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无论原铭还是原涛都无所谓。
所以,他一定不会作弊,诚如原铭对高士其所说的:“光论品德的话,原明德可能是城中最值得信任的人了!”
原明德回到自己的书房。他的书房与卧房是连在一起的。
房中无人,自从他的妻子离世之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睡。
对于他而言,自从妻子死后,女人就不再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了。
卧房边上还有一个隔间,是丹房,里面有他研究丹药时用到的丹炉,配剂,药石,器皿和书籍,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一生最爱有两样,第一是他的妻子,第二是丹药,妻子去世后,他所能寄情的便只剩下丹药了。
做为赤嵌城内唯一一位六品炼药师,他执掌城中药师公会已达十五年之久,在这十五年里,他为赤嵌城大军研制出无数款极为实用的丹药,除了疗效极好的金创药之外,也有令大军免受瘟疫、毒瘴之苦的祛秽药物。
他在每晚睡觉之前,都有研读丹药书籍的习惯,今夜当然也不例外。他掏出丹房的唯一一把钥匙,准备去开门。
这时,卧室的门铃响了,他的卧室隔音效果极好,门关上以后,在门外,只有揿动一个按钮,通过机括传动让室内的铃铛震动,里面的人才能知道外间有人求见。
原明德皱了皱眉。
“这么晚了,还有谁要见我?”
他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相质朴,身穿灰色绸衣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低眉顺眼地朝他躬了躬身,然后恭敬地低声道:“老爷,有秘信!”
中年人叫何顺,是跟随原明德多年的管家,府中的联络通信全由他负责。
见何顺一脸严肃紧张的样子,原明德便知道事情不小。
原明德将何顺让进屋,何顺顺手关上门,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用蜜蜡封口的小圆筒,递给了原明德。
在刮开圆筒封口蜜蜡的时候,原明德随口问了一句:“从哪来的消息?”
“大将军府!”何顺神秘兮兮地道。
“原涛?他深夜传信于我?!会有何事?!”
“不知。”何顺恭顺地道。
从圆筒中抽出一张小纸条,展开后——
上面一片空白!
这就是一张白纸!
原明德心中一惊,他霍地抬头,便看见了何顺那双幽深如深潭一般的眼睛。
杀气象活人身上的皮肤颤栗一样蔓延开来,原明德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何顺的一根手指便已捺在了他的眉心之上,然后,另一只手穿入他的胸膛,直接插入他的心脏!
原明德圆睁双眼,震惊、痛苦、不解、愤恨的情绪在随着最后一口气的咽下亦悉数消散。
“自己竟然就这样死了……”这是他最后想说的一句话。
……
“他竟然就这样死了……”这是杨恒想说的一句话。
此时的杨恒,并不在屋内!
但他知道屋内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因为在潜入原府之后,他便在原明德的卧室内放入了一只白骨灵虫,以监视原明德的一举一动,至于他本人,则潜伏在离卧房颇远的一处灌木丛中,伺机而动。
杨恒已在原府中等待原明德差不多半天时间了,现在那个在驿馆中的“杨恒”,是刀柄会赤嵌分舵的舵主赵薰鱼。
杨恒到这里的目的,跟屋中的那位何顺一样。
——杀原明德!
不过与何顺一言不合就下毒手的风格不同,杨恒的计划可能稍微复杂一些。
他打算先生擒原明德,以“追魂引”的魂术获取原明德记忆,习得滴血认亲的操作手法后,再以“换形术”变成原明德的模样,上殿去为原铭和原星验证血脉。
这第一步计划如果成功……
那么明天的殿前滴血认亲,将会演变成“原明德”企图行刺赤嵌之王原铭的场面,当然,杨恒并不打算真的杀掉原铭,他只是想制造一场极大的混乱!
所以,“原明德”的行刺肯定会失败,而提议滴血认亲的那帮大臣们将会背上行刺赤嵌王的嫌疑,无论能否定他们的罪,至少……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敢提滴血认亲这件事了。
“行刺未遂”之后,便是如何从禁卫森严的宫廷内逃离的问题了,对此,杨恒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因为他想走的话,他不相信天下间还有什么人能留得住他!
但现在看来,这所有计划都落空了,因为已有人捷足先登!
“这个何顺是谁?一出手就杀掉一个天人境宗匠级的高手,此人实力非同小可。”
“在刚才的对话中,何顺提到了原涛,难道真的是原涛要杀原明德?目的何在?为了阻止原星认祖归宗?”
在杨恒思索之时,何顺可一点也没闲着。
他取下原明德的钥匙,打开卧室隔间(丹房)的门,将原明德的尸体扔进去,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瓶子,拔开瓶塞,将瓶中好象尿液一样的黄色液体全部洒在原明德的尸体上。
只见一阵阵黄烟冒出,何顺立即将门闭上,然后神态悠闲地站在门外等着。
过了一会,他再将门打开,此时,室内黄烟散尽,原明德的尸体已化成了一摊黄水。
何顺不慌不忙地从屋内的柜子中取来床单,将黄水吸干,将地面擦拭干净,然后将床单塞入丹炉中,点上火,焚烧起来,丹房内有很好的通风管道,从未发生过烟火气冒出的事情。
今晚当然也不会!
做完一切之后,何顺将丹房的门重新锁上。
不一会,他神情自若地从书房中走出来,顺手将门关上之后,他对廊前的护卫们道:“老爷吩咐了,他今夜要研习丹术,为明天上殿做准备,任何人都不许去打扰他!”
“是,何总管!”廊前的护卫们皆躬身应道。
何顺从容离去。
见此情景,远处的杨恒亦不禁在心中赞叹道:“好手段!”
随着何顺的身影在檐廊转角处消失,杨恒亦在黑暗中隐去,他要去追踪这位何顺。
在离原府十几个街口之外,何顺象往常一样走在一条寻常的小巷里,但很快地,在一个无人的地方,他身形突然拔起,象一道灰色流光一样消失在夜幕中。
在何顺消失的那一瞬间,杨恒的脸在巷子的暗影处显现出来。他没有迟疑,立即追了上去。
刚飞上屋檐,忽觉异样的劲力迫人而至,眼前突然出现了何顺的面孔,一打照面,何顺没有说任何话,一拳便朝杨恒左脸颊打来,拳速极快,快得连杨恒都来不及多想,便下意识地举起左臂一挡。
“砰”,如同铁块碰到铁块,杨恒“灵魂壁垒”的魂术自动触发,爆发出澎湃巨力,生生将何顺的手臂弹开。
杨恒心中一惊!
凭他现在的武功,能让他心中一惊的人,已经不多了!
杨恒的出招路数一向以凌厉快速见长,就算他与宗师级的左车、任狂风硬撼之时,在出手速度上亦略占上风,但眼前的这个何顺,方才在出手之时,居然在速度上胜了他一筹,实在是令他大感意外。
何顺一击不中,在手臂被弹开的同时,他左膝一曲,继而弹起,直撞杨恒的下颚。
杨恒此时魂力全开,神思感应的灵敏度提至最高,仿佛能提前感应到何顺的招数似的,杨恒一个后撤步,堪堪避过何顺的膝撞,随即一个蹬腿,直踹何顺的腹部。
何顺起膝的那条腿本来招式已老,力道已竭,但在杨恒出腿的瞬间,他的这条腿似乎又立即蕴满了力量,一脚猛然下踏,脚掌带着划破空气的猎猎响声,踩向杨恒的膝盖骨。
这对拆的一招,两人俱无闪避的意思。
“砰”,一声闷响,杨恒踹中了何顺的腹部,而何顺也踩中了杨恒的膝盖骨。
两人同时中招!
杨恒被命中的右腿受巨力下压,踏在瓦面上,轰然震塌一大片檐顶,他顺势后蹬,又划散了身后的一大片瓦面,此时的他,右膝剧痛,竟不由自主地单膝跪下。
而何顺象出膛炮弹一样被蹬飞出去,身形在空中一顿,再借势飞起,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杨恒在弥散的灰尘中霍地站起,此时,感应里已完全失去了何顺的气息。
“此人掩藏气息的功夫亦是了得!”
瓦面之下的民居传来了叫骂声。
杨恒轻叹一声,纵身一掠,亦融入夜色中不见。
回到驿馆之时,杨恒膝部的伤势经过魂力的疗治之后,疼痛感已大幅减轻,方才所受一击,若不是“灵魂壁垒”的防御,只怕膝盖骨都会裂开,若是那样,要复原可就要花费上一段时间了。
以杨恒的武功,潜入防卫并不算太严密的驿馆,再将赵薰鱼换出来,并不是难事……
静夜无风,空气窒闷,夜色下的赤嵌城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明日的风雨到底将从何处爆发,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