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做事,自然雷厉风行,这天晚上回到家时,张寿就发现,除却齐良之外,邓小呆竟然也来了。他原还以为是阿六一块把人请了过来,谁知道齐良上前后,却是笑吟吟说出了他意料之外的一番话。
“小先生,王大尹让我带话给您,明天他亲自审那三桩案子,您这个证人要是有空可以去旁听,当然没工夫去就算了。王大尹说,牢房都快关满了,不能再拖,争取赶在秋决之前!”
这就是很明显要杀人见血立威的意思。对照王大头的脾气,张寿觉得一点都不意外,当下就笑呵呵地说:“王大尹做事,不用我一个外人去指手画脚,你代我看看热闹就行了。”
邓小呆并不意外地答应了一声,随即就退了回来,使劲拿胳膊肘撞了一下齐良。
见轮到了自己,齐良迟疑片刻方才讪讪说道:“小先生,我……”
“我什么我?为什么不去顺天府衙送你的答卷?怕人说我徇私,还是怕你被人家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陆三郎都虚应故事地交了一份卷子,小呆是一心想当他的小吏,你却还没有功名,又没有去处,在国子监呆着,总比你到处乱撞参加什么文会来得好!”
齐良被张寿一席话砸得哑口无言,足足好半晌才硬着头皮说:“我是听说兵部赵侍郎家里的二公子赵英对陆三郎能进九章堂,传言还要当斋长很不服气,在外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陆三郎毕竟还是尚书公子,可我……我怕老师让人说闲话。”
“刺杀、送剑威胁、绑架挟持……我都已经领教过了,还怕闲话?”张寿哂然一笑,随即语气轻松地说,“如今人尽皆知你和小呆是我带出来的学生,不是你觉得不去国子监,就能给我少带去点非议的。小呆脱不开身,我已经少一个臂膀了,你还想躲?”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良慌忙把头摇成拨浪鼓,可张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陡然色变。
“再者,明年的院试你要想有所建树,去国子监才是正理。整肃学风的上命压着,你在国子监里能够找到更多踏踏实实可以交流所学的人。”
而且,国子监也是唯一他能够公然撬墙脚招兵买马的地方,没几个帮手怎么行!
见齐良终于凛然答应,邓小呆满脸羡慕,张寿这才说道:“好了,我今天提早让阿六把半山堂的那些卷子带了回来,答案我也早就留了,你们可都批改完了?”
他这个光杆老师要没帮手,日后怎么可能兼顾得了九章堂和半山堂?皇帝光说话不干,不给钱也不给人,他总不可能什么都靠自力更生!
次日一大早,半山堂中,张寿让张武和张陆讲前一次的考卷一一下发,同时随口表扬了几个成绩可圈可点的监生,却又重点突出了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作答,甚至还把两人的卷子在整个教室里传阅了一遍。之前四皇子因为不会写而空缺的字,全都被他授意齐良补了上去。
于是,众多监生便心情复杂地发现,年纪还不到他们一半的两位皇子,那真是每一道题都答得不错——尽管漏字多了一些——可无论如何都能看出努力的表现。而得到夸赞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一个腼腆羞涩,一个神采飞扬。
而评点完这半山堂中第一次考试的卷子,张寿才再次开始讲课。这一次,却是正儿八经的春秋——《春秋》为辅,讲史为主。他已经摸透了,对半山堂中这些出身贵介,而且生性不好学的贵介监生来说,四书五经那就是最头疼的玩意,他就索性侧重讲史。
一上午的课讲完,张寿却提早了一点时间下课,随即便直接去了博士厅。作为皇帝钦点的国子博士,他却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因此才一踏进门槛,他就收获了齐刷刷一大片目光。尽管此时并非所有的学官都在这里,但这样集中的目光洗礼却依旧非同小可。
然而,张寿早就习惯了集体注目礼,站定之后,他一眼就看见了罗司业,当下就拱拱手笑问道:“少司成,请问大司成在吗?”
罗司业见其余学官那副瞬间犹如遇到了天敌似的刺猬模样,他不禁心有戚戚,随即就故作从容地说:“大司成在东边屋子里。”
因为国子监学官太多,不比那些在外做一方父母的官员,一整座衙门全都仰你鼻息,这小小的博士厅不但要容纳所有博士和助教,而且司业和祭酒这样的高层官员,如果不是兼任,而是在本衙坐镇的话,那便不得不屈尊和其他学官分享这博士厅了。
至于绳愆厅,那就是另一个领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