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还知道过来!人人都说我葛雍收了个好徒弟,褚瑛那老家伙就快拿眼刀把我老人家给宰了,就连老齐看我都是一脸嫌弃,好像觉得我老是藏着掖着等着一鸣惊人!可我呢?谁知道我老人家被你耍得团团转!”
张寿一进葛府,就被又聋又哑的老仆给领进了葛雍书房。此时见葛雍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连忙赶上前去,熟练地给老师拍背揉胸顺气,随即又是轻声慢语。
“老师别生气,我也是知道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好撑船,这才以您的名义行事,否则那些监生好办,那些学官却镇不住!”
见葛雍脾气发完,就坐在那儿拿眼睛瞪他,张寿便把自己向国子祭酒周勋要资源未果的来龙去脉解说了一遍。果然,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葛雍怒道:“廪米不给也就算了,国子监的监生逢年过节总有一份节礼可以领的,到他这就都变成朝廷不给钱了?”
一怒之下的葛太师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葛氏语录正在变得越来越多:“亏得你掰出一句书非借不能读也,否则若闹得九章堂监生要靠借贷读书,岂不是笑话?太祖初年那么穷,为什么还能对监生这般优厚?如今朝廷哪里就穷了,我看是天底下一个个官太多,虚耗了俸禄!”
知道今天葛老师这脾气一定得引导出来,否则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一直生闷气,那就是自己铸成大错了,因此张寿少不得为没有全程跟到底的葛雍细细说了今日上课的种种情况,这其中就包括,三皇子和四皇子被他撵了回去,而包括朱二等等乱入的旁听生坚持到最后。
见葛雍一副还算满意的模样,他这才笑着许了个空心汤团。
“只要九章堂一直这么开课,日后一定会有人因为好奇而过来看看热闹,长此以往,说不定就能吸引一些监生。而三皇子四皇子既然好奇,也一定会买了那些入门书去慢慢研修。如果这种风潮能够从宫里传到宫外,这些相当于给孩子的启蒙书,总会有人买。”
“不指望天底下每个人都能看懂九章算术中那些繁复的东西,但懂得基础的人越来越多,今后那些连最基本的数字都弄不清楚的官员,自然而然就会越来越少……”
葛老爷子那满腹火气,就这么被张寿润物细无声的话语,渐渐给浇灭了。只是,虽说没有当时在国子监时的那股邪火了,他却还是忍不住挑眉问道:“你小子为什么老喜欢把事情栽在我老人家头上?你编的书也好,你讲的话也好,非得说成我老人家的干什么?”
说到这里,葛雍的口气就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当初信了你的鬼,什么失传的典籍,失传的典籍会用那种鬼画符写?如果别人知道那些书是你编的,现在外头那些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就不会那么多。不说别的,今天你在九章堂里说的书非借不能读也,也会助长你的名声!”
对于葛雍的嗔怪,张寿表现得安之若素:“老师,您是因为如今外头对那些书反响不错,今天我说那番话后,齐先生他们也大为赞同,方才觉得如果宣扬是我写的,会助长我的名声。可若是一开始就说那些书是我写的,您真觉得会有如今的反应?”
“不,绝对不会,人家会说,老师您为了抬举关门弟子,不顾脸面把自己的著作安在学生身上,把自己的文章送给学生去扬名。”
张寿不慌不忙地说出了这话之后,见葛雍顿时面色一沉,他就笑道:“老师,这是人之常情。对于年少的人多质疑,对于年老的人则多肯定,就算您是名声赫赫的葛太师,也没办法扭转这种固定的认识。而且,我这段日子已经够出名了,用不着这些无用的名声。”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在心里说,他如今光凭一张脸就可以出名,这所谓的才名如果再继续往上刷,那就过头了。就比如今天这黄生借书说,如此老气横秋的论述,葛雍说没问题,换成他,光是评点天子之书那就非常要命了!所以,他下一番话的语气自然也就更加诚恳。
“如果能用您的名声,让那些书广为人知,让那些愿意去学算经的人多几个,几十个,几百个……那还是很值得的。所以归根结底,是我借助了葛氏之名,而不是老师您借着我出什么风头。到了您如今的年纪,如今的地位,还用得着我这点小名堂来给您出风头吗?”
葛雍忍不住盯着张寿的眼睛,见那清澈的眼神中只有笑意,看不到一丁点勉强,他只得悻悻轻哼了一声:“你小子就是这么不省心……我那么多弟子,就你最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