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向不喜欢除却肥硕滑胥没有其他优点的幼子,但此时此刻看到陆三郎这样子,陆绾还是有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他承认张寿确实仪表出众,俊逸不凡,而且最难得的是有和容貌相匹配的才能,可他仍旧不乐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形容举止就好像人家的跟班。
然而,眼下却不是教训儿子的时候,因此,他只是冷哼一声,就眼不见为净地上马起行。尽管也有驮轿和马车这种交通工具,但作为年富力强的兵部尚书,他并不愿意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疲弱。至于准备给张寿和陆三郎的,毫无疑问,也同样是坐骑。
只不过,在启程之后他不经意往后头一看,却又再次气着了。张寿那匹马,是赵国公府一大早送过来的,看得出来温顺听话,如臂使指,但表面看去却是雄赳赳气昂昂,异常神骏。而驮着小胖子的那匹马恰恰相反,耷拉脑袋,了无生趣,仿佛在无声抗议主人的沉重。
陆三郎却不知道老爹正在那恨铁不成钢。作为幼子,他虽说在京城贵介中挺有名气——从前大多数是累累恶名,现在大多数是惊诧莫名——然而,要说进宫,小胖子却还是不够资格,更不要说上朝这种严肃场合了。
所以,当快来到外皇城的长安左门时,他忍不住左顾右盼,异常好奇。
若换成平日,陆绾早就恼将上来呵斥连连了,可此时此刻,他却硬生生忍住了这股冲动,冷眼旁观张寿这个老师作何反应。然而,直到最终下马时,他也没等到张寿开口责备陆三郎这犹如乡下人头一回进城一般的丢脸举动。
张寿没觉得小胖子有什么丢脸的,他自己是去过各国王宫古堡参观的人,所以对于如今的皇宫并没有那么大的敬畏和好奇,小胖子头一回来,好奇宝宝似的多瞅瞅算什么?
然而,当父亲和老师全都因为各自的缘故而对陆三郎的举动置若罔闻时,却也有人看不惯。就在小胖子刚刚脚踏实地的时候,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是长安左门,不是集市酒肆,陆三公子既然是第一次来,就不知道谨小慎微,目不斜视吗?”
陆三郎顿时循声望去,发觉是自己老爹从前用来给自己当榜样的赵英之父,兵部赵侍郎,他登时眉头一挑,很想讽刺一句,你就是自己蠢还找借口的赵公子父亲?只不过,小胖子到底是有脑子的人,父亲和老师挡在前面,他怎么想都不至于有他说话的份。
果然,气定神闲的张寿率先开了口:“昔日圣人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如今陆三郎正因为是第一次来,心怀激荡,自然要仔细看看这中枢朝堂之地,看看那些一言能决天下事的前辈风流人物,长长眼界。若因为谨小慎微而失去了瞻仰学习的机会,那才可惜。”
赵侍郎顿时嗤笑一声:“张博士这是拿自己的学生和圣人相提并论?”
张寿凝神定睛打量赵侍郎,这才淡淡地笑道:“不是圣人,难道就不能学习圣人那种超然物外的眼界?赵侍郎是觉得,眼前被民间百姓尊称为星宿,文才武略各有千秋的朝堂诸公,并不值得陆三郎瞻仰学习?还是觉得自己才德菲薄,不值得陆三郎瞻仰学习?”
陆绾没想到张寿竟然强词夺理,一副我就是帮着自己学生说话的样子,再看赵侍郎已经分明被顶撞得变了脸色,他登时暗自称快。他从前本来就只是拿着赵英刺激陆三郎上进,并不是真的就和赵侍郎关系亲近,此时人家对自家儿子如此刻薄,他怎会不火冒三丈?
当下他便轻描淡写地说:“张博士何必和墨守成规,只懂得循规蹈矩的人多说?须知当初皇上设立九章堂,赵侍郎就曾经坚决反对过,后来却又授意他那个人称才俊的儿子赵英前去应考,最终却在九章堂的面试中落选而回,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陆三郎没想到老爹看似不帮自己说话,可真正出面的时候,那却是话语犀利如刀,直接一刀穿心!再想到昨夜从张寿口中得知,老爹帮自己定下的亲事本来就是工部刘侍郎幼女,他不禁平生第一次觉得,一向很讨厌的老头子,其实还是有可爱一面的。
赵侍郎平常见人就夸自己那三个儿子。他的长子是进士,次子是举人,幼子县试第一,府试第八,比陆绾一个进士儿子,一个秀才儿子,还有一个废柴儿子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