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言简意赅的介绍,张寿只是呆滞片刻就笑了起来,随即笑呵呵地伸手接过。可等到他一层一层解开那布包,看到里头那一枚东西,顿时就愣住了。
阿六这竟然和赵国公朱泾想到一块去了?朱泾那一块是田黄石印章,而此刻这一块,那赫然是一枚鸡血石印章……看那红而通灵的色泽,怕不是一块俗称大红袍的精品!
自从昌化鸡血石于本朝初年开采之后,据他所知,这样品相的鸡血石已经很稀少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别看阿六因为皇帝金口玉言,也算是个高薪族,可他的学生朱二人在沧州呢,阿六这段日子少了一份收入,而且另一份薪俸一直都是吴氏收着,怎么可能拿出去买这玩意!
他翻过来看了看印章面,见那赫然刻着福寿之主四个字,他不由面色古怪地瞥了一眼面前那个依旧脸色淡淡的少年,心里转过了无数乱七八糟的想头。
这玩意阿六哪来的?是劫富济贫?还是杀(恶)人越货?又或者是哪儿得到的赏赐?这小子知不知道这玩意如果拿去给那些嗜好此道的勋贵富豪,可以在京城换一座不错的宅子?
想想对这小子旁敲侧击都根本没必要,张寿就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这份心意,我本来应该收下,但这实在是太贵重了。你说说,这东西哪里来的?”
“抢来的。”阿六见张寿遽然色变,他就特别淡定地说,“当初跟着疯子做马贼时,我杀过很多人,抢到很多东西,疯子每次都分给我一半,我也不知道好坏,随便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后来全都是疯子帮我存着。这次回京,他把东西都还给我了。”
见张寿瞠目结舌,少年就补充道:“我从里头挑了这块最好看的石头,在街头找了个刻字匠人刻了印章。因为少爷没有字也没有别号,我就让那个刻字匠人刻了这四个字,福寿不是很吉祥吗?那做福寿的主人肯定更吉祥。”
张寿顿时轻轻捶了捶脑门,怪不得他觉着这福寿之主四个字太过简单直白,而且这四个字的刻工中规中矩,实在称不上优秀——就连他那点欣赏水平也能看出这点好歹来。
敢情阿六是随便在街边找了个刻字匠人,然后让人在一块价值不菲的鸡血石上刻了这么四个字!虽然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暴殄天物,可张寿随即就笑了。鸡血石再好,那也只是个玩意,相对而言,阿六的这份心意,那才是最贵重的。
于是,他将这块鸡血石包好了揣入怀中,继而笑道:“你这番心意我收下了。这么多年,多亏有你替我遮雨挡灾,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的家人,日后凡事不要只想着我,也要想想你自己。还有你那些破烂玩意,别以为不值钱,回头让陆三郎找人替你估价。”
说到这,见阿六满脸不以为然,他顿了一顿,随即一字一句地说:“别不当一回事,就你送我的这块鸡血石印章,卖出去可以供某些人家过一辈子!等回头估过价之后,你挑好看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就让陆三郎去卖,到时候你转眼就会变成一个富翁,懂吗?”
阿六皱了皱眉:“变成富翁又怎么样?”
张寿微微一愣:“那时候自然是不愁衣食住行……”他微微一顿,随即坏笑道,“也不怕没有美女喜欢你这小子。”
“美女爱富翁,那是爱他们的钱。”阿六的回答爽快而直接,随即就补充道,“再说,我现在也不愁衣食住行。”
见这一次直接把张寿给噎住了,他就坦然说道:“我拿了钱也不知道怎么用,少爷如果能让陆三郎帮我把那些破烂卖掉,那钱你收着就好,拿来干什么都行。”
你小子这种对钱财太过于无所谓的态度,让我压力很大啊!
张寿第一次觉得,替人保管钱也是一件很让人苦恼的事,毕竟,之前阿六从朱二那赚到的工钱以及从皇帝那拿到的所谓俸禄,一直都是吴氏帮忙收着,吴氏一笔一笔记录,私下告诉过他已经积攒了挺大一笔钱。
他叹了一口气,随即拍拍阿六的肩膀道:“你的钱就是你的钱,我要是需要,会问你借,但绝对不能混为一谈。总而言之,我会想点钱生钱的法子,让你这死钱变成活钱。”
“当然,还有一条最要紧的……”张寿顿了一顿,冲着阿六一笑,“也许大多数美女是喜欢英雄,喜欢权贵,喜欢富豪,但你别妄自菲薄,因为在我眼里,你本来也是英雄,只不过你大多数时候喜欢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
“你大概没听陆三郎说过,因为你当街拿下那个杀人灭口未遂的汪家刺客,在南城很多人心目中,你就是个大侠客,大英雄。你如果在外城被人认出来,大概会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姑娘小媳妇围观你。”
见阿六满脸不解,张寿就呵呵笑道:“怎么,不信我说的话?要不要我下次带你去外城的时候,大嚷除恶霸汪四者在此,那时候,你信不信外城百姓为了围观英雄倾巢而出!”
饶是阿六平时脸上表情从来就谈不上丰富,此时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有些腼腆,好一阵子才摇摇头道:“我就是照吩咐做事而已。”
“别老是以为自己是照吩咐做事的应声虫。我一直都觉得,你做事很有创造力。”
张寿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吐槽道——当然有时候你小子做事太有创造力了,执行的过程简单粗暴,以至于事情结果让我始料未及,目瞪口呆。比如今天宋举人那件事,我就真没想到你突然窜到人家灶台边和人家分享吃的,然后还把剩下的芋圆都要了过来送到楼上……
可他这样的评价,阿六却信以为真,当下竟是点点头道:“少爷觉得有创造性就好,以后我也会继续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