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士,六哥!”
一溜烟跑了过来后,观涛笑得眉眼弯弯,双掌合十行礼道:“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巧过来,沧州那边来人啦,这才刚刚进去呢!师兄们刚刚还说,以后就不怕再有盗贼了!”
这话乍一听完全没头脑,但跃下马背的张寿却很熟悉观涛那跳脱的思路,当即就笑道:“怎么,是你师父又派了一堆师兄过来助阵?”
观涛正在摇头,阿六却已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笑道:“少爷,沧州来的不是一堆光头,而是一堆公子。”
一堆公子……张寿顾不得笑骂阿六这小子用量词太诡异,立时也抬头望了过去,很快就只见一大群人从菜园那个简陋的门头蜂拥而出。跑在最前头的家伙棕黑色的脸庞,个头乍一看比他还高,此时直接张开双臂迎了上来,那夸张的动作简直让张寿哭笑不得。
虽说人又不是千娇百媚,性情明快的朱莹,但看在那家伙此番在沧州很努力,也做了不少事情的份上,张寿还是接受了朱二这个特别热情的拥抱。可下一刻,他就后悔了。因为朱二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竟然一边使劲拍他的背,一边在那碎嘴地唠叨个不停。
“妹夫,我这次表现得够好吧?我打小就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今年棉花大丰收,试种的事情我也已经都布置好了……唉,天天在乡下跑,鞋子都磨烂了,大腿都磨破了,美人一个都没见着,你说我有多苦……”
“总比你在京城混日子,你爹没事就教训你来得强。”
张寿挣脱开了朱二那个报复似的拥抱,顺手还在朱二肩膀上捶了两下,见人立刻夸张地捂着肩膀呼痛,他也不理会这么一个活宝,却是往朱二身后望去。果然,就只见皮肤不比朱二白皙多少的张琛正站在那里,一见他就笑得露出了白牙。
“朱二这家伙,整天叫苦,但居然真的坚持了下来,我还以为他早就会溜回京的。”
张琛上前笑眯眯地对张寿拱了拱手,随即就得意地说,“从沧州到邢台,我们把两边从种棉到纺织这一条路全都打通了,如今合作社全面开花,再也没有杂音。”
听到再也没有杂音这几个字,张寿不禁大为意外。
要知道,这年头难的不是做事,难的是要压下反对的声音,否则,再好的善政,也可能被无数反对和鼓噪的声音硬生生冲垮,就如同沧州和邢台最初那无数明里暗里的反对者一样。他虽说很想问个究竟,但也知道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当下就干脆拍了拍张琛的胳膊。
“行啊,看来你这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后肯定在经营之道上比我强!”
“这哪能呢?我顶多也就是顺着小先生你指的路往前走,顶了天那也就是有点小聪明。你回京之后这随口一提,南城这片本来闲了好些年的空地一下子就变得日进斗金,这可比我和朱二那瞎忙活强多了!”
嘴里这么说,张琛却依旧难掩得意,他四下一看,对阿六打了个眼色,随即和朱二一左一右把张寿拉到一边,这才低声说道:“蒋家老大也来了,这次他跟着我们,捣腾棉纱赚了一大笔。但是小先生,就算沧州和邢台一块加起来,种棉和纺织仍旧远远比不上山东。”
而朱二立刻跟上道:“连山东也比不上,当然更加比不上江南,所以,新式织布机恐怕不可能隐藏太久,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张寿没想到两人刚一回来就对自己问计,顿时呵呵笑道:“这事嘛……从长计议,不急。”
他说着就撇下面面相觑的张琛和朱二,往他们身后看去,就只见正等在那里不敢贸贸然上来的一群人中,除了几个醒目的光头,就是满脸堆笑的蒋大少,还有顺和镖局的总镖头曹五。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蒋大少直接扯着曹五迎了上来。
已经过了这么久,之前挨了十几杖,屁股险些开花的蒋大少,如今走路已经不再一瘸一拐了,只是在张寿瞥了一眼自己的臀腿时,他忍不住觉得肌肉一阵抽疼。
他连忙咳嗽一声,讪讪地说:“张博士,我来是因为听说京城公学的事,所以打算问一问,如果咱们在沧州也建一座公学……不不不,这名头有点大,其实就是识字学校,你觉得如何?一来是产业大了,其实很需要识字的人跑腿,二来是帐房好像有点缺。”
他顿了一顿,见张琛和朱二全都对他打了个赶紧说别拖拉的眼色,因为身份地位问题,不得不受那两位公子指使的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说:“而且要知道,如今各地报房盛行,咱们沧州又是在运河边上,京城的消息很便捷,如果单单靠抄报,那效率太慢了,就连雕版……”
他再次顿了一顿,赔笑说道:“雕版这玩意,也不是很适合印制份数并不多的小报。但如果用活字来印的话,认字的读书人,哪怕没考出功名的,那也不屑于去做排字工人。所以,我琢磨着,通过识字学校培养出更多认识字,尤其是阴文字的人,然后就可以把报房……”
没等蒋大少把话说完,张寿就已经在盯着朱二和张琛看了。虽然这两个家伙都在回避他的视线,但他还是瞧出,蒋大少那绝对不是自己的主意,绝对是朱二和张琛的主意。
兴许还不止这两个家伙,还要加上在京城动不动就往他耳边吹风,要求他重视未来群贤争鸣,其实却是京城第一传媒大亨的陆三郎!这些家伙,如今心真是更大了!
看着渐渐声音越来越小的蒋大少,看着一脸我是打酱油笑容的曹五,再看看张琛和朱二,张寿终于呵呵一笑道:“你们不就是想通过识字学校训练排字工人,通过报房抢占舆论阵地吗?当然可以。要知道,京城公学这边早已经特训出了一批排字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