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朕身体好,可以再言传身教,带他十年八年;如果朕身体不好……”
“住口!”太后直接喝止了皇帝,见人终于直起腰来,她就恼火地叫道,“你正春秋鼎盛,更何况是马背上演武场上打熬出来的筋骨,哪会身体不好!我之前听到消息时就在想,定了三郎也没什么不好,他还年少,等你知天命时,他也不过刚刚娶妻。”
“而在此期间,正好能让那些天底下最好的老师好好教导他。”
“母后和朕想到一块去了。”皇帝顿时嘿然,但随即就轻描淡写地说,“但并不需要天下最好的老师,朕只需要最合适的老师。想当初大郎和二郎何尝没有请过名师,可皇后宁可为了儿子折辱先生,这样怎么教得好儿子?更何况,那些口口声声仁义礼智信的老师……”
“他们教会了那两个坏小子仁义礼智信吗?没有!因为仁义礼智信并不应该由师长来教,而是应该为人父母者言传身教!朕失于管教两个年长的儿子,但至少从小就教了三郎和四郎是非,所以,对于东宫师,朕最大的要求,便是包容,博学。”
“太祖皇帝就说过,儒家那一套君君臣臣,被历朝历代那么多天子全都照着自己的心意改来改去,用来治理天下自然再方便不过,但是,守成有余,开创不足!这天下很大,并不止北边已经败亡的敌人,若是固步自封,而不是锐意进取,那外敌就会趁虚而入。”
“这外敌可能从陆上来,可能从海上来,可能从天上来!太祖这话虽然有些无稽之谈,但如今的很多东西,本来就是古人难以想象的。而朕今天去张寿那工坊,也是收获匪浅。”
皇帝将在张寿那儿的所见所闻,以及关秋转述的张寿那番话合盘托出,见太后顿时沉吟了起来,他就坦然说道:“莹莹不止找到了一个乘龙佳婿,而且还找到了一个无双国士。”
“这样的良师,朕的三郎和四郎一定不能错过。因为张寿能教的东西,谁都不能替代。”
对于皇帝这样的评判,太后唯有苦笑。
想当初睿宗皇帝给皇帝挑老师的时候,最大的标准也同样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可替代。而那时候的葛雍,文采飞扬,嫉恶如仇,但风趣幽默起来却又妙语连珠,在算学上的造诣更是头一份——毕竟当时的齐景山和褚瑛资历还远远不够。
于是,葛雍就这么成为了帝师,不但管住了皇帝这个熊孩子,甚至还帮着皇帝来坑她,每每想到这旧事,她就不知道该说是睿宗皇帝眼光独到,还是这一对师生实在是太登对。
如今三皇子遇到同样鬼点子不断的张寿……那个温良恭俭让的孩子会不会被教坏?
太后摇了摇头,极力让自己不去想这糟糕的一面,见皇帝愕然看着自己,她立刻意识到是自己摇头的态度让皇帝误以为她不同意。
她立刻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葛老太师说,给张寿改了表字九章,你听说了吗?日后就不要直呼其名了,你要让他给三郎当老师,总得尊重一些,哪怕他是莹莹的夫君。”
皇帝顿时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老师那性子,本来还想给张寿办冠礼的,结果被莹莹一说才想起张寿既然为官,这早就戴冠了,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赶紧给人起了个表字,就这还是褚瑛提醒的,他怕丢脸,还不敢让人知道。”
他也不解释葛雍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又是怎么知道的,又莞尔一笑道:“在朝臣面前,朕到时候自然会注意一些,但私底下……朕的年纪当他父亲也够格了,就叫他名字又如何?老师倒是不怕别人说,这表字还真敢起。九章……这还真配得上张寿。”
太后顿时嗔道:“有什么不敢!总比不上你嫌弃葛老太师最初给你起的表字不够威风霸气,自己给自己改了个表字叫雄霸来得好吧?”
“咳,咳咳咳咳咳……”
皇帝顿时被太后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揶揄给呛着了,咳了个惊天动地。等好容易缓过神来,他就尴尬地讨饶道:“母后,这事求你能不提吗?那时候朕才十三岁,年少不懂事……”
那是他一辈子的黑历史啊,一想到雄霸这个表字还被他大大方方写在纸上,然后被葛雍拿回家去了,他就觉得心疼胃疼肝疼哪都疼……他当初为什么就这么手贱呢!就利用这两个字,葛雍对他提了多少要求!
太后也不过讽刺一句而已,见皇帝尴尬得犹如少年,她不禁就笑了。施施然走下来之后,她就温和地说:“后宫不再册封皇后,这承诺你既然放出去了,那就这样好了。但三皇子若是要册封太子,他的亲生母亲……”
“册为贵妃吧。”皇帝很爽快地说了一句话,但旋即又补充道,“裕妃也晋封为贵妃。”
“那我回宫之后,就让玉泉用印了。”太后没有驳回这两件事。三皇子的生母和妃,就和三皇子从前的性格一样,和顺温婉,不和人争,指望人来帮她分担后宫事务,那是不可能的。而永平公主又早早回绝了分担宫务,她能选的就只有裕妃了。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接下来,便让洪氏辅佐永平那丫头去开女学吧。在册立太子这种事正引人注目的时候,女学这种就变成微不足道的小事了。”说到这里,太后方才词锋一转道,“只不过,你总不至于打算让永平和那个洪氏一样独身吧?”
被问到这个,皇帝的脸色顿时有些微妙。他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干笑道:“她既然不愿意,那就先等一等……说不定在不经意的时候,她的桃花就和莹莹一样开了。”
太后顿时被皇帝说得满腹狐疑。照这架势,怎么像是皇帝已经看准了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