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说着这话,但刚刚小花生带来的鸡蛋豆腐,她却已经用竹萝装了,此时紧紧抱在怀里,好似生怕别人要回去。待见对面三个孩子没有这意思,她才打眼色让长子方达回屋子去念书,可人竟是好似看不懂似的,一点都不肯走,她也只能干着急。
而四皇子见对面那个少说都比他大十岁的书呆子面色不善地瞅着自己,他很想顶一句你瞅啥,可想想自己此来的目的,他只能继续和一看就很精明的方母周旋,瞎话那是张口就来。
“公学陆祭酒说,为了给学生们一点压力,接下来公学要正式开始考核了。从初级班到中级班,都要定期开考。从前招生的时候说过,如果太不用心,那么就要开革出去。”
见方母明显露出了几分异色,四皇子就笑眯眯地说:“但考得好的人,会有奖励!原本打算发笔墨纸砚,是张学士建议的陆祭酒,还不如给每个班前三名发腊肉、风鸡、腌菜,此外还有奖学金。”
听到发笔墨纸砚时,方母还有些嗤之以鼻,可听到考得好的人竟然能够发肉发菜,她就不禁怦然心动,等听到还有奖学金,她的眼睛就开始冒小星星了。
而一旁的方家大郎方达却眉头大皱:“如此考核奖励,岂不是斯文扫地?”
四皇子虽说是皇子,但性子却一向跳脱,不像三皇子从前腼腆现在稳重,因而广受官员好评,他是在皇帝面前都敢非议某些朝廷官员迂腐的人,更何况此时面对的不过是区区一个书呆子?他嘿然一笑,随即不慌不忙地说:“那敢问方大郎,你每日能不吃不喝否?”
没等人回话,他就大声说道:“民以食为天,那公学在考核之后,用腊肉腌菜之类的来奖励学生有什么不对?再说,按照古礼,给老师的束修也不是腊肉吗?”
方达被四皇子噎得作声不得,足足好一会儿方才冷着脸道:“奖励腌肉之类的也就算了,但奖励钱财又算什么!”
“哦,方大郎不知道,江南各家书院,那也都是根据学生家境和成绩发放助学钱粮的吗?再说,秀才当中,那些廪生补助的粮米,难道不是钱财?不过也是,如果外人也像你这样忌讳谈钱,那我回去禀告陆祭酒,请求公学给每个班前三名发一石米来奖学就是!”
“哎,我家大郎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明白外头市井这些事,小郎君你千万别听他的!”方母顿时急了。她连忙硬是把长子往屋子里推,到房门前时就低声说道,“你难道忘了,你明年县试之前要参加多少文会,哪里不需要钱?万一小小能考个前三,发钱岂不是更好?”
“可之前娘不是说要让小弟去当学徒?”方达纳闷地挑了挑眉,见方母顿时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就正色说道,“但其实我之前就反对娘让小弟退学。公学那两位老大人都是很有名的人物,如果不是我年纪太大,而且早就从私塾结业出来了,不能考高级班,我也想去。”
而四皇子和小花生竖起耳朵在一旁听着,此时对视一眼,全都觉得听到了关键地方。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萧成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了母子俩身后。
“为什么要小小退学?”
方母慌忙回头,看到萧成站在自己身后,她本能地要呵斥,可见人眼神清澈,面色坦然,她不由又有些心虚,当即就强笑道:“你这孩子懂什么,我们是穷人家,穷人家当然不能和你们似的,一心只知道什么读书……”
萧成理直气壮地问道:“可方大哥不是在读书吗?我刚刚听到,他好像还要考县试?”
方母被人这步步紧逼得脸都快绿了,偏偏自家大郎还不知好歹地在旁边帮腔:“没错,娘,小弟不过是每隔七天在公学上一日课而已,其余六天他还是……”
“你懂什么!”方母终于忍不住遽然色变,“他若是去做学徒,那可是一个月一贯钱,家里的开销都能填补不说,你爹也不用早也干晚也干,你这读书会友的开销也能松快不少。更何况,只要偷学一两招……”
“学艺要堂堂正正地去学,怎么能去偷!”这一次,轮到方达怒容满面了,“仁义礼智信,既然去当学徒,拿了人家的工钱,怎么能偷师呢?”
“你……你这没良心的小子,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四皇子和小花生目瞪口呆地看到这一对母子竟然针锋相对了起来,等恍然醒悟过后,四皇子立刻对萧成悄悄竖起了大拇指,随即也不管那个迷惑不解的小家伙,慌忙上前去做和事佬。两人都是嘴甜心明最最机灵的人,小花生安慰方达,四皇子安慰方母,不消一会儿,刚刚眼看就要吵一个天翻地覆的母子二人,终于都暂且消停了下来。
直到这时候,四皇子方才满脸好奇地问道:“婶子,方小小这退学当学徒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能和我说说吗?”
没有给方母任何犹豫不决的机会,他就满脸诚恳地说:“其实中级班不过是七天才上一次课,要是能够说服招学徒的店家,让小方能够每七天休息一天,去公学上课,那一天就扣了他的工钱不发,那岂不是两全其美?每个月少得的四天工钱,那也很有限吧?”
见方母怦然心动,一旁的小花生就巧舌如簧地套话,再加上一旁还有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方家大郎方达,方母那薄弱的防线很快就被彻底突破。于是乎,这位精明过头的市井妇人,不知不觉就开始了竹筒倒豆子似的倾诉。
而听到是有人自称姑苏小馆背后的东家,苏州首富华家的三管事,还带着方母去姑苏小馆的后厨兜了一圈,然后对方母许下一大堆听上去很美妙的待遇和诺言,甚至连偷学这种事,都是人灌输给方母的,四皇子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事情不对头。
他迅速瞥了小花生一眼,见人轻轻对自己摇了摇头,他就笑眯眯地说:“是华家那就好办,公学里的张学士和华家素来有些交情。我回去找张学士的身边人探问探问,回头就给婶子您一个回复!”他是觉得,肯定有人冒充华家人在撬墙角……简直狗胆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