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的路上,听到了义父亲的事,女儿对义父更加敬重。”水小姐解释,“女儿想,就算是过了身,前夫人也是义母的身份。女儿初来乍到,理应去祭拜。再者,能得义父爱重,义母定然是世间的绝好女子,女儿来候府第一天,说什么也要去磕个头。”
“人死如灯灭,你不必这样。”温凝之叹息着摇头道,“要不,等哪天我亲自正告她在天之灵,也就行了。”
“义父,您就让我拜一拜吧。”水小姐脸上流露坚定和哀求之意,“为人子女的,这点礼数必要尽到。只三柱清香就好,绝不惊扰芳魂。若不然,被人传出去,会说女儿傲慢无礼的。”
温凝之了然。
到底出身草莽,礼数如此之多,是怕落人口实,在晋王那里印象变差。既然如此,他也不必过分阻止。反正,那只是一处空院子罢了。
“念你一片孝心,好吧。”他答应了。
也不假他人之手,温凝之亲自带着水小姐主仆到了主院,又亲自打开兽头样的铜锁。水小姐知机,叫青黛留在外面,只身和温凝之进去。
三重深院,高屋阔廊。
在五月的午后,天气这么燥热的时节,步入其间,竟然很是阴凉。到了最后一重主屋,更有种冷森森的感觉。
水小姐神情恭敬,连呼吸都放慢了,规规矩矩跟在温凝之身后。到主屋外,就见窗边放着本该挂在院门上的匾额。虽是竖立着的,却认得出三个字:爱莲居。
进得屋门,迎面就是乌木雕了长青松柏的条案。案后,是白纸黑字,笔走龙蛇的挽联。案前,有香几、香炉和蒲团。案上,除了新鲜供果,还摆着两个牌位。
左边:温门宣氏翠蓉之位。
右边:温门霍氏红莲之位。
看到“霍红莲”三个字,水小姐的眼睛像被针刺了似的涨痛。但她很快低下头,嘴唇微微翕动,似是默默祷告。之后拿起香几上的插香,虔诚点燃,置于香炉之内。
全程,“父女”两个相对无语,祭拜得沉默而迅速。待回到院外,温凝之露出了悲伤的神情,黯声道,“回吧,家宴时,我叫人去接你。”
“是。”水小姐施礼,目送温凝之走远,这才转身离开。
她走得从容不迫,偶尔还和青黛谈及附近的景致,似乎对宁安候府很是好奇,让远远窥探的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回到墨玉轩,青柠正好已经指挥丫头们整理好了主屋。水小姐径直走进去,只说累了,青柠就赶紧打发其他人出去,又亲自打了水来,侍候小姐洗漱。
等所有不相干的人退出去,等挨到床边,水小姐才像崩溃般突然滚倒,泪水迸流,哭得哽咽难耐,连气也喘不过来。手上,紧紧抓着丫鬟从花厅取回来的那块红罗面纱。
“姐姐!”她压抑着哭泣,“琉璃穿重孝,行路千里,来看你了。”
泪沾全身素白衣衫,不为俏,是真心的缟素。
一边的青黛和青柠也按住口唇,悲伤不已。
“姐姐!请你,芳魂留驻望乡台。”水琉璃一字一句,气息从牙齿缝中挤出。否则,她连喉咙的肌肉也控制不了,说不出一个字。
“请你在天之灵,睁开眼睛,好好看着。琉璃要那些伤你、害你、坑你、骗你、背叛你算计你的人,血债血偿!”
锥心泣血是什么?不外如是。
……
由于大赵国风气开放,没那么多礼数讲究,晚上的家宴,就是“全家人”坐在一起,没有男女分席。
温家是四个人。
首位的是温凝之、中年大帅哥,宁安候。实职是四品的漕粮转运使,还兼着二品的太子少师,皇帝眼前得用的红人,士林的道德和风骨的楷模。
其长子温宏宣,就是京都女子口中的“小温状元郎。”此子今年才二十岁,赵国有名的才子,打破了他爹的科举纪录,十五岁考中,不是探花,却是状元。不过他以自身学识和经历还太少为由,居然婉拒功名,目前仍在读书。
他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是青年大帅哥。但其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型。他呢?因为长了一张娃娃脸,又生得唇红齿白,眼神清澈,显得相当纯真无害。是特别容易激起女性母爱和保护欲的那种。他身材适中,笑起来的时候,别人很难拒绝他。
温凝之的长女,名为温芷云,今年十八岁,已经和工部尚书的幼子定了亲,只待明年夏天出嫁。温芷云的相貌随了父亲,身段高挑纤柔,举止娴雅有度,绝对是个美人。她的笑不浓不淡,对人不远不近,说的话恰到好处,随时刺人两句,偏又让人觉得她是出于好意,实在是个心机女,且,心不善。
次女名为温倚云,和水琉璃同为十六岁,不过比琉璃小四个月。这个姑娘有点悲剧,出生的时候不太会选,大约继承了母亲的缺点,鼻子有些塌。于是整张脸没那么立体了。加上皮肤黑,姿色只算中等,大约因为自卑,导致性格不太好,非常敏感,不好相处。只是自从见了水石乔就收敛了不少,偶尔插几句话,倒有些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