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一个宫里,如果大家都是明白人,那日子铁定过不下去,反倒是人人都在做戏,那天长日久的,便人戏不分,还是可以这样过一辈子的。
傅宝音身为当年头一个出嫁到骧国的公主,在骧国的后宫活的一直是人嫌狗不待见,好像是人是鬼都可以上门打秋风,有她在前头做榜样,吕嫦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装了那么多天的药罐子很可怜,人家一个老前辈不管是从晋升速度,还是宠爱荣耀上头,都混的不如一个新人,积年累月的,这得是多长的时日才能达到这个效果,这才叫真正的可怜人。
吕嫦云和傅宝音差了一个辈分,却在彼此身上都看出了不同的年纪,一个过于成熟,一个还没彻底成熟,想想别的和亲公主怎么都要奋斗一下,为母国谋一谋长远的打算,她就什么都没有,生母嘉世长公主死的太早了,傅宝音在昭圣皇太后这么厉害的女人身边什么都没学到,也没继承长公主那一星半点的本事,嫁过去不赔钱就不错了,吕嫦云都不晓得她这么多年都在宫里做了些什么,不过就从颐夫人这生活状态来看,她大概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还有心宽,宽的比姐姐还过分,足可以支撑她在宫里一天到晚不干别的,就是摸鱼。
傅宝音住的地方偏,吕嫦云又不喜欢传轿子,干脆慢慢地走过去,进门正好赶上颐夫人洗漱完毕,倚在脚踏边上和身边的大宫女挑竹签玩儿。
吕嫦云站在那儿看了很久,看傅宝音拿小指指甲把一摞横七竖八的竹签都一次勾了出来,这样的游戏她和姐姐也玩过,两个人趴在同一张床上,以各自的首饰为彩头,看谁能一次将最多的签子给划拉出来,邓夫子不来催功课,父亲宠着放了女师傅半日的假,这漫长的光阴的就能被打发,只留太阳照进一室的暖黄,像一圈温暖且和煦的光晕,姐妹俩都跟在那光晕里头,好像这样的时光都是偷来的,弥足珍贵。
不过偷来的时光总是要还回去的,吕嫦云依稀想起时,记忆中也只剩下那圈温暖的光晕;
毕竟,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傅宝音赢了游戏,就打发宫女去做点茶果端回来,抬起头才发现吕嫦云站那儿有一会儿了,她还挺好客,就是多年没有人主动来她宫里‘拜访’过,经验本就不足,于是一下子忘了接待宫里的姐妹需要做点什么,连泡茶的茶具都拿的最旧的那一套,吕嫦云顺着杯沿一看,茶渍都磬到里头去,还泛了黄,可能颐夫人对茶不怎么讲究,不像瑀夫人宫里每每都用的新茶,上回请安喝的是雀舌,上上回喝得是龙井,傅宝音就很统一,只有最次等的毛茶可以喝,第一遍都不用滤掉,只往里头加水就可以,那茶味浓的可以喝上一天。
吕嫦云先是很客气地表示说自己不太渴,又同她盘旋了几句,实际要说的还是丽昭仪上回得了瑀夫人的指示,大晚上要蹲在毓德宫抓人那回事儿,吕嫦云很知道傅宝音的缺点,知道她还是有些后怕的,指不定以为丽昭仪回过味来不找毓德宫,反倒要来她这儿算账,这事不说不行,之后且有用得到她的地方,不太好一次就把人给吓退了,是以今天是格外抽空过来安抚一下,也叫傅宝音吃个定心丸,起码不久之后,宫里便不单单是瑀夫人的地盘,她若是再想使什么计谋,吕嫦云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只是轻拿轻放了。
怎么在公孙嘉奥身边立的长久,好给豫王提供那么一点“方便”,这个计划要实施起来有一定的难度,瑀夫人是首先不允许的,这不是碍她眼的问题,而是牵涉到大皇子是不是能顺利被册立太子的问题。有她在皇帝前头拦着,首先吕嫦云在公孙嘉奥心中的地位就很成问题,丽昭仪算是万松雪的亲信之一,也并不十分得宠,公孙嘉奥一月里顶多能想起她三两回,万松雪这一招使的好啊,宫里新人不多,却总是有新面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谁有本事专宠,她就想办法把人摁下去,公孙嘉奥看腻了后宫的花花草草,最后还是要回她这里的。
傅宝音果然心有余悸,之前老派人去毓德宫送东西,也是想叫吕嫦云过来一趟,不然她心虚的很,当时脑子一热,想给丽昭仪吃个哑巴亏,结果理智一回来,胆小的脾气又重新占领高地,她又开始害怕了,丽昭仪以前和敏妃也交好过,但自从敏妃怀孕,这交好的人就改成了成妃,丽昭仪反倒离敏妃远了好些。
宫里同敏妃交好里头都不是什么好人,两边人都在打主意。
吕嫦云虽然还是想做个好人,只是做好人的代价太过沉重,你不争,别人就要弄死人,她在毓德宫闷声不响的,总不能一直防御不进攻,上回没有张嘴,由着瑀夫人回去了,吕嫦云回来想想,觉得实在是不应该,就算万松雪动不得,那怎么都要把丽昭仪给弄下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