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侬……”他几乎是咬着牙慢慢吐出那两个字,因用力过猛牙龈渗血,眼前慢慢模糊。
左颂耽打趣似的又看了一眼,才道:“如你所愿,恐怕是活不成了。”
沈廷玉猛地抬头看着他。
左颂耽露出白牙,笑道:“你们一家三口总算要死在一起了,开心吧?”
“香侬……”
“现在喊着她的名儿有什么用?你们罗山子孙,就不配娶妻,知道么?当初阴连城是,你也是。你们还算是活人吗?你说你喜欢她啊?你这样的人,也配喜欢?”
沈廷玉低下了头,此时落在面上的已经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是啊,他这样的人,从小便作为复仇的工具,哪里有资格去喜欢?
当初他兄长阴连城就曾经告诉过他,越是欢喜的人,越是要远着些。
阴连城说,像他们这样的人,身,心,命,都不是自己的。但若是喜欢了谁,便把她放在心上。那么这辈子,能有一点点念想,一点点和死人不同的暖。
这就够了。
可惜他没听。
他觉得,那是他兄长,听了父母的话来劝他弃了香侬。
后来才明白,或者兄长早就心灰意冷地等着自己行尸走肉的一生结束。只是偏他还不死心。
沈廷玉为了族人放弃了尊严也放弃了自己,族人看在他听话的份上,的确给了他和香侬苟延馋喘的机会。他一度以为,他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明明选了一条最黑,最肮脏的路走,他怎么还可以天真地奢求所谓的希望?
“香侬,我要去汝南三年,你陪么?”
“香侬的命都是公子的,莫说是汝南,便是天涯海角,香侬也是陪的。”
“香侬,母亲把你赐给了赵苟。你……不嫁成么?”
那时候的香侬明显犹豫,少女一向宁静的脸庞上竟有些忧伤。
但她还是含泪点头,道:“公子说不嫁,就不嫁。”
沈廷玉呢,也是个装模作样的人。他当时,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傻丫头,嗯你开玩笑的。公子阻你嫁人做什么?难不成公子还能自己娶了你么?”
香侬原本忧伤的面容竟一瞬间变得绚烂。
然而沈廷玉却出尔反尔,在香侬成亲的那天他还是去抢了亲。
甚至,后来还以为内香侬对赵苟旧情难忘,索性杀了赵苟。
香侬逐渐就疯了。
现在呢,香侬怀着他的时候,被人剖开了肚子,扔在了桌上。
沈廷玉突然想起当初他抢亲的时候,盖头掉落下来的那一瞬间,香侬看见他时那惊恐的神情。
是的,从那一刻开始,他把香侬原本应该平淡幸福的生活,完全打破。
左颂耽还在耳边说着什么,可是沈廷玉已经全盘崩溃了。
他发出了如野兽一般的哭嚎声,极度压抑又极度撕心裂肺。
香侬。
如果香侬还能说话,她会说什么?
沈廷玉想,她大概会说:“公子别哭,香侬不恨,香侬的命都是公子的,如今不过果真是把命给了公子罢了……”
左颂耽不防这人刚才还是一副“一家人一起死好幸福”的德行,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顿时就吓了一跳!
“别嚷了!沈廷玉!别嚷!”
左颂耽抬头看了一眼窗子里的情形,急得连忙用手去捂了他的嘴!
“嗷!”
沈廷玉这厮竟然差点把他的手指头咬下来!
左颂耽痛极之下就一脚踹了过去,沈廷玉原本就是断了腿的,此时就被他踹得滚到了地上。
顿时外间乒呤乓啷一团乱!
左颂耽看了看自己被咬进去一半的手指,啐了一声,道:“疯狗。”
沈廷玉趴在地上,却是整个已经成了自暴自弃的状态,手指甲紧紧抓着地抓了一手的血,痛哭之下只会喊他女人的名字了:“香侬……”
是我对不起你。
下一瞬,铁门在眼前被打开了。
宁昭昭有些憔悴的面容出现在门口,显然她受得刺激也不小。
“再送两个火盆进来。刚才吩咐准备的热水现在可以送进来了。”
她低头看了看还哭得打滚的人,忍不住皱眉给了他一脚,道:“差点被你害死。”
左颂耽先吩咐了人去准备火盆和热水,此时才小心翼翼地道:“殿下……”
宁昭昭道:“母女均安。”
这下竟连左颂耽都松了一口气,用力踹了沈廷玉一脚,道:“听见没有,母女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