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主院正屋的小厅里,凤明阳和阮伽南坐在一旁,韩湘子严肃着脸将解毒的事对他们说了一遍,过程会是怎么样的,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过程中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都一一说了说,让他们自己心里有个数。若是换做普通人这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凤明阳是宁王,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凤朝阳在,一个处理不慎,不能顺利解毒还是小事,若是因此而伤了性命,那就麻烦大了。
凤明阳听得很认真,韩湘子说的要注意的问题他都一一记在了心里,同时在脑海里过滤自己安排的事是不是还有遗漏什么的,神情专注。阮伽南坐在他身边,背脊挺直,双手放在桌上,交握着,绷着一张小脸,眼帘微微低垂着,看起来像是十分的认真专注。但实际上,她的神智早已经放空,注意力也不在韩湘子说的话上了。
她脑海里想的是前两天豫让和她说过的话。
他说看到那个人的背影很像是曾经出现在七皇子府的人,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宁王府果然还有别人安插进来的人。之前那次出了事,调查的结果显示开阳是叛徒,因为他的弟弟所以被逼无奈才背叛了,但是开阳是凤乾阳的人不是吗?这么说除了开阳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是别人安插在凤明阳身边的?是凤朝阳的人?
那除了这两个人,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同样安插了人在宁王府?
想到这,她觉得应该不太可能。若是每个人都能安插人到宁王府,那凤明阳这个宁王也不必做了,也不必去争什么了,早该被人算计倒下了吧,随随便便都能安插人进来,还搞什么搞,直接认输得了。所以说应该就只有凤乾阳和凤朝阳两人安插了人在宁王府,而且这桩子还埋得很深。
若不是那天碰巧让豫让看到了,他们的人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
不过还有另外一个问题。现在留在凤明阳身边的人都是跟随了他很长时间的了,所以这细作到底是什么时候就放到凤明阳身边了的?
韩湘子说着说着就声音一顿,发现自己的好徒儿看似是认真的在听他说话,但是实际上神智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顿时就来气了。
怎么着,她自己的丈夫要解毒,这么重要的事她就一点都担心,不上心吗?敢情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瞎操心了?
“伽南!”韩湘子猛地大喝一声。
阮伽南被他冷不防的一声吓得浑身一震,惊魂未定的眨了眨眼,茫然的望着他,“师……师父,你叫什么呀,吓死我了!”
韩湘子黑着脸,“我还要问你做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你以为这是在开玩笑吗?”她是宁王妃,到时候也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她去做的!
凤明阳在韩湘子停下来的时候就察觉到自己的王妃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了。他倒是不会怀疑她对他是不关心怎么的,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在这个时候分神了。这里两天他见她也挺正常的,没出什么事啊,顶多就是阮府那边来了人,说让她回去一趟看看病了的贺氏,但是他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根本不会让她上心。
所以她到底在想什么?
阮伽南有些尴尬了,还有些心虚,瞟了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的凤明阳,这才讨好的笑着道:“我当然听进去了,就是听进去了,所以才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呢。”
韩湘子冷冷的瞥着她,“是吗?”
阮伽南点头如捣蒜,“当然了。解毒这么重要的事,我能不上心吗?开玩笑,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以后我可就得守寡了!”
凤明阳:“……”好好说话行吗?
韩湘子冷哼了一声说道:“总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该提醒的我也都已经提醒了,若是你们自己不上心,不重视,我再怎么紧张也没有用,到时候若是出了事,那也得是你们自己受着!我是医术了得没错,不过也需要病人的配合!”
阮伽南也听出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忙收起了浮动的心思,正经严肃的说道:“师父,我知道,我都明白,你说的我会注意的。我知道师父是关心我们,我当然不会大意敷衍了,师父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韩湘子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才神色一缓,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就怕你这性子有时候太过吊儿郎当,不当回事了。”
若是凤明阳出了什么事,以后吃苦的还不是她啊。
阮伽南嘴角一抽,很想问一声她什么时候吊儿郎当了,她遇到正经事的时候可严肃,可正经了好吗?老头对她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
凤明阳默默听着不出声,不过心里却是已经记下了刚才的事,就等着和韩前辈说完再好好的问问她了。
韩湘子仔仔细细的将事情交代清楚之后就起身回自己的院子继续准备解毒的事了,若是准备妥当了,凤明阳的事也安排好了,那解毒的事就尽快进行吧,省得夜长梦多。
“你方才在想什么?”凤明阳等韩湘子离开之后突然问道。
阮伽南眉心蹙了蹙,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毕竟这件事到现在为止她也还没有任何的证据。就连豫让都说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万一真的是豫让看走眼了,她又把事情告诉了凤明阳,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若是真的有细作,能揪出来自然是好事一件,可万一不是,那岂不是乱了大家的心,挑拨了他和他那些下属的关系吗?
现在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闹出这样的事来。
阮伽南的心思飞快的转了几个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确实是有些事在烦恼,不过现在还没有确认下来,也不好说。等我确认下来了再告诉你吧。你还是把心思放在解毒的事情上,把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你朝廷上的事,凤朝阳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插手不上他朝廷上的事,怕是帮不了他什么忙,最多就是在解毒的时候帮他守住宁王府。
凤明阳定定的注视了她一会儿,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眼底的光芒也只是闪着些许的不确定,他想了想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追问了,若是有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可以说出来,我们商量一下,或许能找到好的方法。”
阮伽南笑了笑,“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比你解毒的事更重要的。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若是因为你大意而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可真的会改嫁,不会傻乎乎的为你守寡的。”她神色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虽然有老头在,但她还是有些紧张的,生怕会出了什么意外。
凤明阳低笑了一声,“放心吧,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的。一天是我的人,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你没有机会改嫁的。”
阮伽南娇哼了一声,“最好就是这样,反正我把话搁在这里了。”
“你当真不打算回阮府一趟吗?”凤明阳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些紧张担心的,所以不想再给她增加什么不好的情绪,越说只会越在意。
阮伽南眉头皱了皱,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算了,明日我回去一趟吧,免得他们在你解毒的时候上门来烦我。也省得日后他们拿什么孝道来压我。”
他捏了捏她的手:“需要我陪你回去吗?”
阮伽南听到他的话立刻就拒绝了,“不用,你在府里好好待着吧。”
他若是陪着她回去,肯定会被人问东问西的。
“那你自己多加注意。”他有些不放心的提醒道。
“嘻嘻,在燕京城里难道还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不成?”阮伽南笑着道,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胆敢在燕京内城对她这个宁王妃下手的。
凤明阳却摇了摇头,“你忘记渝琉的事了?”
阮伽南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收。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好吧,我带上盛况。”
想到盛况的身手,他点了点头。
不过第二天阮伽南带的人倒不是盛况,而是乔装过的豫让。
对此阮伽南表示很无奈。
在她马上就要出门的时候,豫让不知道是从哪里听到说她要出门了,于是从自己的厢房里赶了过来,还非要和她一起去,把盛况给挤掉,取代了他护卫的身份。即使知道自己是要回娘家也没有改变主意,还找了借口说自己来到燕京也有好几天了,连宁王府的大门都没有怎么出过,实在是闷得慌,所以才想趁机会出去走走。还指责她这个主人做得不地道,根本没有尽过地主之谊,说她过河拆桥,他的人护送宁王府的人回燕京了,她立马就撇开他了……
词语之严厉,态度之激愤让阮伽南深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最后实在是被他吵得受不了了,只好随了他的意思。
他自己想要自降身份当护卫,那就让他当好了。
阮伽南坐着马车,豫让就在马车外充当车夫了,这让豫让很是不高兴,黑着脸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缓了过来。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运气不好,在大街上居然遇上了正要回府的凤朝阳。
远远的看到凤朝阳骑着马走了过来,豫让眸色闪了闪,飞快的垂下了眼帘,只当不认识。
凤朝阳也没有想到会在街上碰到宁王府的马车。看到宁王府的马车之后他心里就在猜测这马车里的人是凤明阳呢还是阮伽南,最后看到马车外的车夫,马车两旁也没有其他的人,他很快就确定马车里的人是阮伽南了。
阮伽南并不知道马车外的情况,直到听到了凤朝阳的声音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倒霉的遇上了不该遇到的人了。
“马车里的可是八弟妹?”凤朝阳故意策马走近马车扬声问道。
无奈,阮伽南只得掀开了马车帘子,探出了身子,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的道:“原来是七哥,真是巧了。”
凤朝阳看了看他们走的方向,很快就猜到了什么,“八弟妹这是要回阮府吗?前两天我听说阮府派了人去宁王府,说阮夫人病了,想让八弟妹回去看看,不想宁王府的竟说八弟妹你没得空。我就知道这肯定是宁王府的下人不懂规矩,擅自替八弟妹回话了。虽然说阮夫人不是八弟妹的生母,不过也好歹是母亲,母亲病了,八弟妹怎么可能会不回去尽孝心呢?八弟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阮伽南眸色转了转,见周围站了不少过往的人,听了他的话都对自己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在这古代啊,就是孝道大于天,父母可以不慈,但是子女却不能不孝,若是不孝的名声传了出来,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若是想要考科举的男人有了不孝的名声,那这辈子算是完蛋了。
贺氏不是她生母,但到底是占了名义上母亲的名分,加之贺家出事,阮若梨又死了,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回去看看,那真真是不孝了。
“没想到七哥对我宁王府上的事知道得如此详细,实在是让我有些感动。相比七哥,我和王爷就差多了,还是在阮侧妃出事两三天之后才知晓七皇子府出了这样的事,以至于我想见妹妹最后一面都来不及。妹妹的身体一向很好,入了七皇子府过得也是十分的舒心,没想到她会突然就出事了,毫无征兆。可怜我那尚未出世的外甥,就这样也跟着去了,真是作孽啊!”说着说着阮伽南就表情一变,神情哀戚悲痛了起来,话里的意思却暗指是凤朝阳暗地里对她的妹妹做了什么,这才导致了她妹妹和外甥的死。
凤朝阳噎了噎,飞快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不由得暗暗咬了咬牙。
这阮伽南还真是叫人生气,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顾忌一下场合。
“我听闻了妹妹的事是伤心得不行,还差点就病倒了,所以才不敢在这个时候回阮府。不然的话若是让母亲看到我憔悴的样子,联想到妹妹和外甥的事,岂不是会叫母亲更加伤心难过吗?今日觉得好了些许,精神也缓了过来,这才连忙驾着马车准备回一趟阮府了。”阮伽南不着痕迹的解释了一番,还间接的表明了自己对贺氏的孝心。
凤朝阳磨了磨牙,“如此甚好。想必阮夫人看到你之后精神一定会好上许多的,阮侧妃不在了,好歹还有你这个女儿在,以后也一样能孝顺她。”
“可不是,妹妹不在了,以后我会替妹妹好好照顾母亲孝顺母亲的。倒是七哥,你也不必太伤心了,我知道你很重视妹妹肚子里的孩子,觉得这是你唯一——咳咳,可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再多想也无益。七哥你不用担心,你还年轻,以后子嗣肯定还会有的。”阮伽南一脸同情怜悯安慰的看着凤朝阳说道。
可是她那话断在了奇怪的地方,加上后面那句似是而非,满含深意的话,顿时就让大家的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开始幻想起了什么事,看着凤朝阳的目光立刻就不一样了。
大家都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在阮侧妃怀孕之前,七殿下频繁的请了大夫,甚至是太医,大家都说是七殿下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能人道了,也不能有子嗣了。后来是阮侧妃怀孕了这才打破了这一谣言,可是刚才宁王妃的话……难道七殿下竟然真的伤了那里,以至于以后都不能有子嗣了?
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布了已经过世的九皇子的后尘了?
哇,如果这样,那就有热闹看了。皇上的几个儿子怎么都挺倒霉的,一个个都被伤了那里,不能人道,不能有子嗣,怪可怜的。即便是皇子皇孙又怎么样呢,还不如平民老百姓呢,他们身边可是很少有人会有这样的问题的。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凤朝阳某个部位,视线恨不得能盯穿他身上的袍子,看到里面的真实情况。
凤朝阳羞愤欲死一张俊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怒的,涨得通红一片,目光吃人似的盯着阮伽南,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突,浑身的气息一下子就变得骇人不已,连胯下的马都感受到不安的动了动蹄子。
阮伽南还一副无辜的样子,“七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安慰你一下,我当然知道你以后一定会有子嗣的了,你要相信宫里太医的话啊,千万不要灰心丧意了,还是有希望的,你不要放弃。”
凤朝阳觉得自己策马上来简直就是找虐!他明知道在阮伽南这里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为什么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他用力的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努力的维持着脸上的镇定,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露出什么端倪来加深别人的怀疑。
他淡声说道:“多谢八弟妹关心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太医很早就已经来瞧过了,那段时间不过是我太过劳累没有注意休息,所以身体才会出现了一点问题。但是这点问题并不大,更加不会影响子嗣什么的,八弟妹想太多了一些。倒是八弟妹,你和八弟成亲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消息,父皇很是担心呢。要不要我去跟父皇说一声,让宫里的御医给你看看?”
阮伽南扯了扯嘴角。
这古代人思想就是落后,谁说成亲之后就要马上有孩子的,又是谁说成亲之后没有马上怀孕就是夫妻有问题,做妻子的生不出孩子了?他们两个想过二人世界不行吗?!
她露出了羞涩的神色,“让父皇担心了,只是我和王爷商量过了,师父又说我年纪还小,太小生孩子的话容易出意外,所以王爷的意思是等我十八岁之后再来说生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