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翡听着孟阑若的话,沉默了半晌。
这个解释是完美的,可完美之中,又透着不和谐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毫无破绽的谎言,虽然找不出异样,可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林如翡并不想将之武断的定为谎言,但他的内心深处,的确生出了层层怀疑。
而孟阑若显然并未想那么多,他相信了小虞的话,也相信了齐厌胜,觉得小虞并未背叛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又说起了接下来的打算,说自己从禁闭室里出去后,便会马上接回小虞,无论母亲怎么反对,他都一定要把这个姑娘娶回家来,这才是话本里最美好的结局。
林如翡欲言又止,还是没有说出泼冷水的话。
孟阑若遗憾道:“可惜你要走了,不能参加我们的婚礼,不然你再多留些日子?”
林如翡笑着婉拒。
又和孟阑若说了会儿话,林如翡才从屋子里出来,却见到门口站着的齐厌胜。齐厌胜似乎也是来看望孟阑若的,林如翡刚走,他便来了。
“林公子。”齐厌胜微笑着冲着林如翡点头示意。
林如翡简单的回礼。
两人间并无太多的交谈,便擦肩而过,林如翡鼻间,又嗅到了那股浓郁的麒麟草香气。
在打算离开后,林如翡便让浮花玉蕊收拾了行李,可谁知天公不作美,之后几日都是阴雨连绵,浮花怕林如翡冻着,就去信州城里花重金买了马车,又拿出符箓,让工匠镶嵌在马车里头,这又得耽搁几日。
孟阑若的禁闭也正好结束,像只放飞的鸟儿,在孟府里窜来窜去,还拉着林如翡要给他送行。
林如翡见他如此快活,心中稍安,想着再怎么样,孟阑若也是孟府最受宠的小公子,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他的爹娘也会护着他的。
平静的日子就这么持续了几天,这几日,林如翡都会看见齐厌胜坐在回廊里钓鱼,没有像第一天那样和他打招呼,齐厌胜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和冷漠。
林如翡本就和他不太对付,所以也没有主动询问。
直到马车里的符箓就快要镶嵌好的那几日,林如翡恰巧路过回廊,坐在回廊上钓鱼的齐厌胜忽的开口,道了句:“林公子,你就要走了?”
林如翡应声称是。
“阑若性子虽然跳脱,但其实好友很少,你是为数不多,被他叫做朋友的人。”齐厌胜说,“就这么走了,倒是有些可惜。”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林如翡淡淡道。他虽然也挺喜欢孟阑若,可也不能一直待在孟府,况且这几日孟阑若的状态不错,每天都笑呵呵的。
“也是。”齐厌胜淡笑,“不过若是不急,能否请林公子晚几日再走?”
林如翡道:“为何?”
齐厌胜却没有再说话,收起了手上的鱼竿,转身走了。
林如翡看着他的背影直皱眉,顾玄都懒懒散散的来了句:“可怜那孟家小公子……要倒霉咯。”
林如翡疑惑的看向顾玄都。
顾玄都却笑了:“不过这事,和你倒是没什么关系。”
林如翡再问,顾玄都怎么都却不肯说了。
林如翡心中还是不安,于是将离开的行程又推辞了几日。
谁知,就在他决定离开的前一日,意外竟然真的来了。
孟阑若心心念念想要娶回家的花楼姑娘小虞,留下了一封遗书,投水而亡,据说,孟阑若当时就在她的房里,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下花船落入江中就这么香消玉殒。
林如翡听到这消息时,正在喝茶,手里的茶杯颤了一下,差点没落到地上。
竹音哭着说少爷伤心欲绝,被夫人强行接回了孟家,这会儿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谁也不见,众人都十分担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林如翡白皙的手背被茶水烫的红了一片,玉蕊赶紧上前,取走茶杯,想要拿些冰块过来,却被林如翡拒绝了。
“他在哪儿?我过去看看。”林如翡说。
“就在林公子旁侧的阁楼里。”竹音哭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林如翡起身,连外套都没有穿,便匆忙的赶去了阁楼。那阁楼外头却已经站了不少人,一看面孔,都是孟阑若的亲人,个个面容愁苦,孟夫人已经倒在孟犹月的怀里,悲伤的抽泣起来,喃喃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我都已经应下了他将那个女人带进府,她怎么还投河自尽!”
孟犹月也面色哀切,目光中全是对孟阑若的担忧。
林如翡想起了前几日齐厌胜对自己说的话,想来小虞的死和他脱不开关系,可拥挤的人群中,却不见他的身影。
无论外头的人怎么劝慰,屋内的孟阑若却还是不肯开门。众人无法,只好渐渐散去,孟夫人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派人守在了屋外。
林如翡也走了,在回去的路上,居然在回廊上看见了还在钓鱼的齐厌胜,他走到齐厌胜身后,冷冷道:“你做的?”
齐厌胜背对着林如翡,笑道:“不知林公子所指何事?”
林如翡道:“还用我说?”自然是小虞的事,他可不信那姑娘会平白无故的投了河,还有那一身伤痕,说不定也和齐厌胜有些关系。那故事能骗得了天真单纯的孟阑若,却骗不了别人。
齐厌胜沉默片刻,说了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林如翡冷漠道:“鱼乐不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死人是乐不起来的。”看着孟阑若被齐厌胜愚弄,就算是他这样的好脾气也有些火了,那孟阑若还把这齐厌胜当做朋友,可却不知道这位所谓的朋友,到底做了什么。
齐厌胜大笑,他放下鱼竿,站起来,对着林如翡行了一礼,认真道:“多谢林公子。”
林如翡盯着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齐厌胜道:“多谢林公子,成为了阑若的朋友。”
说完这话,齐厌胜转身便走,毫不留恋,林如翡扶着腰侧的剑沉默而立,许久未言,直到顾玄都问他在想什么,他才冷冷的道了句:“我在想若是一剑把这齐厌胜杀了,善后麻不麻烦。”
顾玄都闻言却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韭生气了呀。”冷冰冰的说着要杀人的模样,不知为何看起来也这般可爱,随后又用宠溺的眼神瞅着林如翡温声,“想杀便杀了吧,让小韭不开心的人,都该死。”
林如翡只当顾玄都在打趣自己,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也走了。
小虞的死,真的伤透了孟阑若的心,他不饮不眠连着撑了三日,孟夫人无奈之下,只好下药将他迷晕,再强行喂了些汤药。
林如翡也见到了昏迷中的孟阑若,短短几日,这小公子便瘦了一圈,原本还算圆润的脸颊却露出了消瘦的下巴,眼睛虽然闭着,却依旧皱着眉头,像是陷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里。
自己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却远比噩梦还要可怖。
睡了半日,孟阑若便醒了,睁眼看见了坐在床边静候的孟家人和林如翡,他出声正欲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却听到了林如翡的声音,有些轻,但和平日里一样温和,林如翡说:“我陪着你说说话可好?”
孟阑若迟疑片刻,竟是同意了。
孟家人退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了两人,孟阑若看着林如翡。
林如翡也看着他,犹豫片刻,低声道:“想哭就哭吧,你还是个小孩子,不丢人的。”
下一刻,孟阑若便嚎啕大哭,哭的天崩地裂,一边哭,嘴里一边叫着小虞的名字,其悲痛欲绝的模样,林如翡看了,心里泛起些难受来。他也不劝,就在旁边静静的坐着,待到孟阑若哭累了,才递上一杯温茶,示意他喝下。
孟阑若喝下茶水,情绪略微平静下来,他呆滞的看着林如翡,道:“小虞死了。”
泪水又顺着眼角流下,“我永远也不能和她仗剑江湖了。”
林如翡抬手,带着安抚的意味,摸了摸他的脑袋。
孟阑若再次嚎啕。
他几乎是哭了一整夜,直到哭累了,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林如翡从屋子里出来后,被孟家人团团围住,简单的说了一下孟阑若的情况。
孟家人听到他哭出来了,才略微放心,说下半夜有他人守着,让林如翡先去休息。
林如翡没有强撑,打算回去睡一会儿。
他缓步穿过孟府,到了自己的屋子,透过窗户,见屋内亮着灯。
进屋后,林如翡看见坐在烛光里的顾玄都,他神情倦怠,似乎有些疲惫,听到林如翡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林如翡问。
顾玄都道:“去取了些东西。”他说着,从桌下提起了两个花灯。
那花灯的样式十分熟悉,正是之前林如翡在河边见到的用来祭奠先人的花灯,林如翡心中正在疑惑顾玄都拿着这个做什么,就见顾玄都将花灯递给了自己。
林如翡伸手接过,朝花灯里一看,神情便僵住了。
花灯两盏,里面写着两个名字,一个是小虞,另一个,竟是……孟阑若。
作者有话要说:林如翡:剪不断,理还乱。
顾玄都:那咋办?
林如翡:一刀全剁了算了。
顾玄都:剁剁剁,让咱们小韭不开心的全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