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情话,竟然如此美好动听。尽管颜儿将之归咎于花言巧语,可这样的花言巧语,在她的爱情之中,又几时出现过?
尽管她不怀疑天渊对她的爱,可是她难免又幻想了一瞬——如果这些话,是从天渊口中吐出,那该多好,多好。
“无念,放弃吧。我不可能接受你的爱,并且于今,我们是敌人。”就算无念的爱是最真的真,若是她举剑,依旧不会手软。
从“死心”到“放弃”,凭借这种字眼的更迭,无念愿意“厚颜无耻”的认定一回——颜儿已经被打动了。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融不开的铁石心肠,有的只是,还不够温暖的爱。
“放弃……我如何放弃,若是能放弃,若是能心中不再想,从那一年你直白的拒绝之后,我便已然放弃了。可是现在,我又出现在你的身边,那一年未能完成的心愿,我希望今日能实现。”其实无念有太多的理由,不该去爱上柳安颜。但是他执拗再三,依旧未能执拗过自我。所以,认命了,也拼命了。
“你若不能放弃,那么我逼你放弃。”若是现在能除掉无念,除掉魅光阁的主人,那么敌我悬殊的实力必将有所拉近。颜儿,想天渊所想,做,天渊所欲作。弹指神功,配上轻喉断梦,对于无念的颈,收归无念的命,只需一击。
但是颜儿未如愿,在一片汹涌如潮的暗器之中,轻喉断梦触不到无念的身。
“指尖魔生,这门暗器竟然在你手中。”两方暗器双双落地,以一枚暗器做出千万枚的幻影,颜儿不得不叹,“四大暗器”当真不负其名!
“颜儿,今日我们来赌上一局如何。”第二枚指尖魔生在无念的手中蠢蠢欲动,他指若动,这一次,让颜儿身后的小阁,千疮百孔。
“赌一局?赌你今日能不能活着离开吗?”如果弹指神功与轻喉断梦不足取走无念的性命,那么流萤剑呢,那么魇掌呢?
无念笑了,他的笑,没人看得见。“那又何必?我们便赌上这第二发暗器,你我谁能将对方的暗器弹开,谁便为胜者,如何?”或许无念对于暗器之学并未登峰,但是他敢赌,因为有“光荣”的存在,他便未曾输过。
“说赌注。”两枚轻喉断梦已经并一,无念说得是第二发,并非第二枚,她这两枚一发手段,亦非违背。
“我若侥幸获胜,你跟我走。而你若赢了,我就此离开,从此不再对你说爱。”无念静静说,如果方才第一发他以六成小负颜儿半分,那么这一次,十八成的功力,他如何再输!
颜儿还未语,却有一股压抑却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了小庭。无念眉皱,暗中还有高手,竟能躲过他的灵识,可见武功决然不在柳安颜之下。一个柳安颜,或许“光荣”犹可胜,可是若同时对敌两人,他不必犯这个险。
“皇宫之中,果然卧虎藏龙。只愿身处暗处的那位仁兄,来日能有一见。”无念言罢,影已不见,半空之中犹留他安静的一言——“颜儿,只有我,才能拯救你。”
小夜突然,寂寞。寂寞并不如歌。
无念已走远,颜儿方出言,“天渊,是因为那个赌注而动怒了吗?”
暗处的身影浮现,苍毅的男子,神澈的双眼,如将凉如水的夜色不留情面的洞穿。
“我不会允许你同他赌,绝不会允许。”这一句话,少了温和,好像曾经的血灾,好像曾经处事时的冷漠。
“轻喉断梦两枚作一,就算他有指尖魔生,亦没有胜算。黑道之中,死去的逆杀毒蜂暗器技艺已在顶列,若是他皆胜不了,即便对手是魅光阁主,亦不可能逆转。”颜儿说道,曾经青石桥前同东舞一战,她便是以此重创对方,东舞是杀了唐门门主之人,放目天下,又有几人可比肩?
“就算是这样,我亦不允许你将自我作为赌注同他赌这一场。否则,我根本不配作你的夫君。”如果有一天他同无念遇上,或许也会有一场赌。只是,赌注即便是生死,亦不会是他的妻。他的亲人,是他无法坦然面对失去的唯一。
“天渊,我知道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杀气她懂,她的心反而因那股杀气而暖。就算这个世界充满悲情,却依旧不是冷情的时代。毕竟,她有这样的爱守护在身边。
天渊的心中有一声叹,无念的出现,让他的心突而沉了许多,“颜儿,无念,他是真的…喜欢你吧。”原来他说的话亦会有结。
“那种将真实的自我一直掩藏在面具之下的人,口中说出的爱,或许肯本不可信。况且,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颜儿如是说,可是就算面具之下无念的面容英俊无双,她依旧不会就此爱上。因为,她的爱已注定。注定的意思,就是不会改变。
“但是,凭他对你的了解,那份爱不会是假。我从未怀疑过你我之间的爱,只是,听了他的话,我真的很,惭愧。他对你有几近入微的体贴,还有,动听的,情话,而这些,都是我从未给你的。”
他的情话从来不动听,又何止?
他根本不会说情话,他根本不会用言语来表达。
颜儿,笑了。这样的天渊,她也不过是第二次见,可爱的,令她爱到无尽的,天渊。
“天渊,你知道吗,那些他所说的,对我的‘了解’,一切的起因,全然在你。我喜欢桃花,因为我们在桃花林中相见相识;我爱白色,因为曾经你爱白色,还有那支白色手帕,当时桃林中我为你擦过血,之后我在上面绣了‘渊’字一个,在不能见你的岁月,我将它放在面颊,彷如便触碰到了你的脸;我爱饮碧螺,因为曾经你我相处的短暂年月,那是你为我泡过的唯一一壶茶,你还对我说,碧螺二三冲味道最佳;我爱惊蛰,因为那已然成为你我爱情与生命的纪念日,冬季虽寒,可是因为有你,所以,最冷的祈盼,是寒凉时光之中最温暖的美好。这些,全是因为你,就算无念了解再清楚,又有何用?”就算有另一个人爱她爱到愿意牺牲一切,她亦不会爱上。或许会动心,但是动心之后所给的,只有怜悯。
但颜儿说出的话,在他心头,却成锋利的刺。他的情深意重,从来都是飘渺的清风,看不清形状,捉摸不透。有些时候并非是感觉自己爱上了,便真的爱上了。那样仅凭感觉维持了多年的爱,到头来,除了荒唐,还是荒唐。
他亦不想迫切地去证明爱有多深,甚至在此刻,不敢去给颜儿一个拥抱,释怀方才微妙的插曲。
他唯能轻轻地唤一声,“颜儿”。
“天渊,想什么呢?”在朦胧的夜色下,她看得出天渊的迷茫,她看得出,她的夫君有欲语还休的话。
他本该是桃花林中散淡闲人,听风,闻香,思忆,教子。却在突如其来的乱世中身不由己了一把,从此,命运颠倒般,从极简单,变得极难。可是,他是不是也要感谢这样的乱世,让他从散淡闲人,收获了那么多,刻骨铭心的情。
“颜儿,有你在身旁,真好。”他杂乱的思绪中,只有这一句无比清晰。
“这亦是我的福。”能这样一起赏夜,让她甚至不期待曙光。如果一切皆是黎明之前吹弹可破的泡沫,那么她只想说,真心的说。
泡沫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