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吾生君老
“天渊,你的伤好些了吗?”颜儿与寒儿日夜伴在天渊身边,劳累不言而喻。寒儿无高深内力相辅,被天渊遣去休息,如今这卧房之内,只剩天渊与颜儿二人,千言万语,凝于一眼相望。
“已无大碍,颜儿,你也下去歇息吧。”天渊说道,而温暖的大手却紧紧握住颜儿玉般芊指不舍放下。
“天渊,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便快乐。”颜儿含笑,又不禁一声叹息,“近些日子,日日相候不安的不止我一人,只不过我在屋中,她却在屋外远远观望”
“唔?那不知是何人。”天渊问道,此刻,他的眼中,唯有至爱。
“清角。”颜儿说着,心中亦不由叹道,夫君呀夫君,看来你真是不懂得清角的真心一片。
“角儿?她为何只远远相观而不入屋呢?”若是天渊明了清角对于他的情感,他自是不会疑惑,只可惜——
“天渊,你难道不知清角对你到底何般感情?”
“何般感情?我与清角师徒一场,自是师徒之情。”天渊笑道,隐隐之中虽察觉颜儿话有玄机,却又悟不出其中之理。
“师徒之情自是当然,可是除却师徒之情,她对你,更有深深的爱慕。”颜儿依旧含笑,不见哀怨。
天渊愕然,“颜儿莫要说笑,我与清角乃为师徒,师徒情深自是当然,断无爱情可言。”
“天渊,师徒相恋虽有悖常理,可是谁又规定徒弟不能爱上师父呢?”颜儿说道,她从清角的举动中、清角的眼神里看到的,除却崇敬便是爱慕绝没有错。
那一日莲绿之中的奋不顾身,那一场甚愿以灵魂交换不的自我出卖,那份决然,天地可鉴。
“这……”天渊无言,颜儿所言确是有理,有些事他自己不甚明了,可是一经他人点破,于今再回想往昔,便也煞是清晰。
“角儿!”天渊心中默念。这个美好的姑娘为何会恋上他呢?而立已过,又有妻儿,纵他貌比天人,亦不耐岁月风霜,她何苦爱上?
然,有些时候,愈经岁月愈是见得真实。天渊不知,清角爱他爱得几近痴迷,而他的一切,皆是令清角痴迷的缘由。在清角心中,他便是天人模样,可望而不可及——可是,如果爱已成亵渎,那么执着又有何意义。
“天渊,你只当清角是徒弟,将一切情感看得风轻云淡,自不会想太多,可是我从清角的举动言语眼神中,却真真切切看到了爱,她对你的爱,隐忍到自我折磨。”颜儿微微叹了口气,清角对于天渊的爱,或许根本不下于她。
“角儿不过十八芳龄,寻到我之前,又皆是过着隐居生活,并未接触过太多人,懵懂之间,或许根本不知何为爱情。”天渊说道,可是清角真的不懂?
他不知道,他却又知道。
“我夫君执剑江湖被人称作血灾,鲜衣怒马又被叹为天人,被人爱慕实为常事,只怕爱上你的女子便再难爱上他人。”颜儿笑言,纵然现在的天渊已无往昔霸气,取之而来的是安和平静,然尊者气息却从未断绝。
“颜儿说笑了,等日后角儿遇到心仪男子,自会将我忘了。”不管对方是谁,荆天渊的心中都只有一个柳安颜。八年之前,他以为亡故,若不是有寒儿在旁,他怕已在悲伤中死去。隐居八年,再不对任何女子动心,终身不娶,将所有的心力皆放在寒儿身上,他便是这样专情的男子。
他的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爱上了,便是无可取代的唯一。
“天渊,若是清角有意,你便接纳了她吧。”颜儿说道。
“颜儿,你这是何话,我荆天渊此生绝不会负于你,否则天打雷劈……”
颜儿闻言,匆忙掩住天渊之口,“天渊,你误会了。我所言皆是真心话,绝无试探之意。你我情意,天地可鉴!只是,如此隐忍辛苦的去爱一个人,理应有所回报。”颜儿真心希望天渊能纳下清角,只待有一天,她离去了,还有一个人能将所有的爱奉于天渊,而寒儿对待清角,亦比对待她亲近得多。她,曾经犯下的错,势必要偿还。害清角家破人亡的是她,那么,便赠与清角此生的至爱,加之,自己的性命来补偿。
“我对角儿只有师徒之情绝再无其他,颜儿,此事不用再说了。”无论如何,他绝不会纳清角为妾,他只会慢慢引导清角走出这段不可能的姻缘,他的角儿是连地狱修罗皆会动情的好女子,如今又有楚阳朔追求,断不可将大好华年葬送在这无果的荒唐爱情中。
颜儿听闻天渊如是,便也不好多说,或许时机未成熟,只愿天渊的心意会改变,那样,她便也会安心。
“天渊,用同心之功助你疗伤吧,鬼谷暂以安宁,应该不会再有人打扰。”
“嗯,也好。”天渊略有思索,继而又道,“去‘血渊’吧,我想那里的环境若是应用得当,势必事半功倍。”
“血渊?我感觉那里极其诡异。”颜儿微微蹙眉,那日为救天渊,仅是一进一出便深觉不适,妖娆红光如血似火,难以心宁,在那疗伤只恐事倍功半。
“血渊诡异无错,只是要看如何利用。当日我方入血渊之时,亦觉一阵心神不安,可是越到后来,越是感觉到血渊的玄妙,是利是害,皆看造化。”
你若快乐,红光便是喜庆,你若悲伤,红光便也黯淡,你若满胸杀意,红光便是血气,你若迷惑,红光便是不安,这是天渊那时对凌霜傲说的话。
是不是回到了那里,就好像又见到了傲儿一般?
“唔?没想到那血渊看似不详,却有如此妙处。可是天渊,你的身体?”颜儿犹豫说道,天渊的性命虽已无忧,可是重伤不减,血渊距此虽算不得遥远,然山路崎岖,她怕夫君受不住颠簸。
“不要紧,在屋子里闷得多了,出去走走亦好。”
颜儿扶起天渊,梳洗更衣,仿若又回归到了最当初的温馨,浓浓暖意涌上心头,这样一辈子相伴终老,便是最圆满的好。
二人出屋,而一道满是期待的目光却悄然回避开去,在暗地里,不知是否悲伤。
天渊感觉得到,却未动声色。他知道是清角,只是这份感情他万不可接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对清角,有着一如对待女儿般的情感,清角终有一天会知晓全部。
清角会知晓吗?这些大道理她何尝不知,只是知道了又能怎样?爱上的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爱下去,何必又何苦?如果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么就放任一次,去沉沦。
甘心沉沦,沉沦到死。
默默看着师父与师娘离去的清角,心中不知何等滋味,应该祝福,可是这般美好的字眼却偏偏夹杂着心痛?她想追随师父一同外出,嘘寒问暖,可是师父的身边已经有了仙般的另一个人,她再怎样,皆是多余。
一切徒劳!
人贵有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