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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暗断肠 犹不悔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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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仙愁苦交加,已难辨方向,跌跌撞撞的在小筑里打转,阴错阳差的转到了仙灵居处。

  置身绣楼前,只觉周遭景物甚是熟悉,大有她在仙乐皇朝的家的影子。

  推门欲入,两道粉色玄光自桃树中闪了出来。

  莲仙返身,心不在焉的望向对面。

  对面站着两个姑娘,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服饰,一样的手拿一截桃枝,一样的严肃的看着莲仙。

  姐姐倩兮率先开口:“我姐妹二人是奉命看守仙灵居的桃花使,仙灵居乃我府禁地,没有白公子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

  莲仙敛眸沉思,断定里面必有玄机,挥袖转身,一把推开了门。

  “你既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们辣手无情。”妹妹言兮盛怒,桃枝一挥,飒飒作响,风驰电掣般袭向莲仙。

  莲仙跨进去的脚只得收了回来,返身应战。

  花瓣纷扬间,三个清丽女子你来我往,各展神通,嚯嚯的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武戏。

  莲仙病体未愈,不出三十招已手脚发麻。

  言兮见有机可乘,攻势越发凌厉起来。

  李斜阳正好赶了来,见此情景,惊得血液逆流,语声尖锐的喊:“住手,快住手。”

  可已经迟了。

  言兮的掌势当时就近在莲仙眼前,言兮虽有心收手,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一掌便结结实实的拍在了莲仙肩膀之上。

  莲仙仰首闷哼一声,身子凌空翻了几翻猛地摔落于地。

  李斜阳那个大惊失色,差点背过气去,急探莲仙琼鼻,发现还有气息,颤抖的身子才徐徐镇定下来,愠怒的斥道:“糊涂东西,也不问清楚便痛下杀手,可是清闲日子过久了,存心找人消遣?要知道你们现在消遣的可是你们自己的小命!”

  “李公子错怪了,”倩兮惊慌的禀道,“我们警告过这姑娘,可她执意闯入,我们不得已才动手的。”

  “这么说我没冤枉你们,你们从始至终都不曾过问她的名字便下手伤人,这还不是糊涂?”

  倩兮言兮始才知事不寻常,对视一眼,同时问:“这姑娘究竟是谁?”

  “当初公子怎么跟你们说的,‘天下惟第一莲仙独进此居’,此女便是第一莲仙。”

  “她就是第一莲仙?”倩兮言兮倒吸一口凉气,言罢同时屈膝跪下,“白公子若怪罪下来,请李公子一定代为我们姐妹求情。”

  “公子仁厚,断不会取你们性命,顶多就是略施薄惩,无需担心,你们且先退下。”

  “是。”

  二女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化作玄光闪回桃树上。

  李斜阳扶起莲仙,只觉她轻如棉絮,心头不禁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感伤,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输入仙法为其治伤。

  莲仙悠悠醒转,恍惚间将之认作白氏郎,万般苦涩齐齐浮上心头,清泪哗然滑落,苍白的薄唇艰难开启:“装……装心……哥哥。”

  李斜阳脸上原本泛着单薄的笑意,下一秒却生生僵住。

  “仙儿……好想装心哥哥。”

  莲仙再次开口,羽睫蒙着水珠,清亮清亮的,异常凄美。

  落泪成珠之景显现,五彩缤纷的泪珠间夹杂着纷扬的花瓣,衬的场中主角如梦似幻。

  李斜阳有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或者说不知该怎么启口,斟酌半天,才缓之又缓地开了口:“装心哥哥……也好想你。”

  莲仙目光一怔,惨白如月的脸上瞬时浮起浓浓的生气来,像忽遭灌溉的旱苗。

  李斜阳深吸口气,学着白氏郎的口吻,轻轻唤道:“仙儿……”

  莲仙眸中闪现期待,搭在李斜阳手腕处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李斜阳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于心不忍,到嘴边的话又给逼了回去,改用迂回的方式进行,“我对你的爱从未有一刻放下过,这座仙灵居亦是为你而盖,里面珍藏了我这些年对你所有的思念。”

  掌中凝聚内力凌空击向仙灵居大门,大门哐当而开,内里挂着的一卷卷画轴遇着冲力瞬时哗哗作响。

  莲仙凝目细瞧,隐约只见个大概,“仙儿头有些沉,看不太清楚。”

  李斜阳扶起她,“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走近了,莲仙才看清楚那一卷卷画轴之上画的皆是自己的肖像,约有百来张,每张都相像的像是用模子映出来的似的,神韵至极。

  莲仙含着泪光一张张阅览,当阅到那张她穿着新娘装的画像时,整个人都为之惊呆了。

  这张画是那百来张画里最显眼的一张,画中的莲仙嫁衣如血,满目幽怨的看着前方,像看着她那毫无希望的未来;画中的男子低着头,泪滴落下来,身子朝相反的方向侧着,似要离开。

  画下方仍有一行小字:一笔丹青在手,难画世间拥有。

  “丹青在手,难画拥有,一句话道尽公子一生的无奈。”

  莲仙始才认出李斜阳来,凄哀的垂眸,痛苦的快要窒息,左手紧抓着心口。

  “我带你到楼上看看。”

  入眼处皆是摞的高高的宣纸,一排一排的的堆满了楼阁。

  莲仙拿起一张,上面横七竖八的写满了字体各异的‘仙’字。

  “这些就是公子这么多年的相思造就的产物,事实上远不止这些,对面公子住的留仙阁亦堆得满满都是,只要有空,公子都不知疲倦的重复做着这件事,以此来发泄他内心泛滥成灾的思念与苦闷,几近走火入魔。”

  莲仙胆颤心惊的听着,心下悸动难止,为自己一直以来的错怪自疚不已。

  李斜阳至楼后凭栏远眺,语气里惆怅显然,“我已经快忘记公子从前的样子了,从前的公子是怎样的呢,睿智果敢,坚韧不拔,眼里的神情只有坚定,而不是飘忽,纵使少了情深之味,可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仙人,不是么?曾经我以为公子的一生会依照计划好的那样顺风顺水的生活下去,现在想想只觉当时的自己简直愚蠢得可笑,世事瞬息万变,谁能计划得了自己的未来?公子自从在仙凡落叶城归去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可当时的我并未在意,以我对公子的了解,他责任心极强,断不会因儿女私情耽误救父大事,这简直是我这一生犯的最大的错误,我太低估了爱情的力量,等我意识到一切时,你们已经缘订三生,难分难舍了……”

  “不知公子有没有跟你提过他的家世?这段故事真的是一言难尽,公子的父母都是仙界中人,天规言明,不准私动凡心,可他们还是偷偷相恋,并且生下了公子,这事在王母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发动几万神兵将义父带回,发配至思过天界,令其终身不得擅出,义母则被仙界除名,毁去仙法后打下了凡间,公子十五岁那年,义母一病不起,临终前将一切告知公子,并嘱其一定要勤修法力将义父救出,公子于是拼命造福行善,广积功德,短短百余年便入了仙道,上天庭那天,公子遇到了王母的两个女儿,她们对公子……,”顿了顿,若有似无的拿余光瞥了眼莲仙,才叹息着续道:“一见钟情,不由分说央求王母以联姻换义父自由,王母对她们疼爱有加,稍加思索就答应下来,迅即封公子为玉龙太子,提高他的地位,以显名正言顺,懿旨传来时,公子正欲劫天牢,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不说你也清楚,王母的懿旨正好给了这件事一个转圜的余地,公子的一生便这样草草的盖棺定论了下来,公子后来与我说,原以为后半辈子会永远那样无悲无喜、麻木不仁的活下去,谁知月神又将你送到了他的身边,惶恐之余他却曾无限欣喜。”

  莲仙脸色黯淡如暗黑的漩涡,握着宣纸的双手不住颤抖。

  “公子的婚事只是一纸之约,并无夫妻名实,”李斜阳明白莲仙的痛苦,特意做了解释,可这解释亦是徒然,改变不了什么,“天界众仙不满公子初出茅庐便跃上天帝宝座,怂恿太白金星向王母谏言,最后的结果是,公子必须积满三万功德才能回天庭完婚,这和修炼没什么两样,对公子来说轻而易举,只是……,公子久历江湖,薄看情缘,一直都没出事,直到那天救了你之后,一切才开始天翻地覆。”

  莲仙撑额苦思前尘往事,瞬间头疼如裂。

  “别逼自己了,往事不堪回首,忘记反而是种解脱,”李斜阳苦心开导,“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公子对你的情意无半分掺假,他如今的形销骨立就是最好的证明,自我认识公子,我从未见他如此寂寥落寞过,他夹在两情之间,已经痛不欲生,堂堂七尺男儿绝不能置亲情孝道于无物,否则如何立足于世?如果你爱公子,请你谅解并成全他。”

  莲仙攥着宣纸,攥得死紧。

  “我知道这场无望的爱也令你痛不欲生,你付出的爱并不比公子少,就是因为你的爱太过浓烈公子才一直不敢下凡来看你,他怕控制不了自己,其实我比他更怕,身居虎狼之侧,不能有一步踏错,否则死的远不只是我们两个,覆巢无完卵,自古常理。”

  莲仙痛彻心扉,“为什么,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如果将事情摊开来讲,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要怪就怪我吧,和公子没有干系,我知道当时你们情正浓时,什么事情也顾不上,我惟有将营救义父之事搬出来压制公子,公子又急又伤心,不待向你辞别就晕了过去,是我,我怕留下后患,伪造了一封公子游戏人间的书信来骗你,让你死心,我太心急,以至于没有考虑后果,这些年你所受的所有痛苦皆因我而起,我难辞其咎,该打该杀全凭姑娘说了算。”

  莲仙抓着心口,痛苦的摇头:“仙儿一点也不想惩罚你,仙儿只想父皇安然无恙的回来。”

  “此事不难,找到新帝,事情就有转机,最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日你还要前往府衙就杀人嫌犯一事过堂聆讯。”

  莲仙蹙眉,“杀人嫌犯?”

  “是啊,此事颇为蹊跷,当天情形你还记得多少?”

  “当时有个人惨叫着倒在街上,然后仙儿就过去查看,一个黑衣蒙面女子突然窜出袭击仙儿,仙儿不敌,晕了过去,后来的事就没有印象了。”

  “黑衣蒙面女子?”李斜阳思索一番,猛地一激灵:“你有没有见过媚三娘?”

  “仅见过一次。”

  “那伤你之人是不是她?”话刚问出口,又自顾自的回答:“媚三娘今非昔比,你不一定认得出她来,照估计,此事十有八九是她所为,此女已经走火入魔,你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点,过堂时我陪你一起去吧,人多好说话。”

  莲仙不置可否,满腹心思仍停留在上一个话题之上,犹疑着问:“装心哥哥的三万功德……”

  李斜阳知她所想,答案很残酷,但他不愿骗她,“已经积得差不多了,公子如今心有余愿,时间上一拖再拖,可义父在他们手上,拖得过初一也拖不过十五,日期定在一年之后,不,确切的说,还有八个月,白驹过隙,点滴都弥足珍贵。”

  莲仙手无意识的一松,宣纸悠悠的飘进湖中,浸湿,糜烂,淹没。

  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支离破碎,再难以拼凑齐全。

  “在回天庭之前,我和公子都希望解开你的心结,令你不再自苦下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该用来了却情伤,你伤害自己,就等于伤害公子,真正的相爱是彼此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公子看见你手腕的伤口伤心自责了很久,斜阳更是愧疚难当。”

  “不,事情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莲仙强撑精神,乏力的开口,“装心哥哥走了,仙儿的确很伤心,可这伤口并不是自寻短见而来的,当时仙儿追去寻找装心哥哥,不幸又遇到黑蛇,且中了蛇毒,蛇毒发作时,仙儿几近癫狂,坠入莲湖不省人事,为了救仙儿,情深哥哥不惧万险求来灵符,应用灵符时需割开手腕才能镇压蛇毒,这才有了这个伤口,还有父皇……”

  说到这,忽住口不言,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

  “令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在你盗取了钱府的留魂珠后我去过地府一次,”李斜阳长吁了口气,面露敬仰之色:“父爱如山,令尊真的很伟大,就像我的义父一样,明明十分渴望与义母团聚,可为了成全公子一片痴心,愣是一字也不曾在公子面前提及,莲仙姑娘,恕我直言,你的身上肩负着和公子一样重的使命,理应及早回头才是,你和公子之间的事早有风声传出,再不悬崖勒马,后果不堪设想,缘聚缘散缘如水,花开花谢花如梦,在下金玉良言,姑娘三思。”咽了口唾沫,似意犹未尽,“在公子的世界里,你是绵绵沧海,他对你的爱是发自全心的钟爱,而不是对任何一个子民那般的博爱,说实话,原先我对此讳莫如深,只因怕姑娘一陷再陷,终至无法回头,如今我将一切据实相告,乃是觉得不能再那样自私的隐瞒下去,两个相爱的人即使无缘在一起,也不该含着隔阂痛苦的过完一生,把误会说开了,哪怕天各一方,彼此也是幸福的,你说是么?姑娘如果要见公子,我不拦着,但我希望你等到心如止水之时再去找他。”

  莲仙勉强压抑悲声,“心如止水,难如登天。”

  “人人都说抛却二字写来容易做来难,可斜阳觉得,为了爱,就一定可以做到成全爱,我不想逼你,可有句实话不吐不快,我们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间,孰轻孰重,姑娘掂量。”

  莲仙不搭腔,只是僵直的站在那里,脸上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我欠你的,我愿用一生的尊严来偿还,姑娘日后若有吩咐,斜阳不管身在何方,都随传随到,但是公子,我希望他从此可以过着不被打扰的生活。”

  莲仙依旧默然,那些重如泰山的失望与即将永别的伤痛死死压榨着她脆弱的心灵,无垠的痛苦使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隔了许久,才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句:“仙儿明白了。”

  转身,下楼。

  李斜阳直直看着湖水,未敢以目相送,几秒后又快步跑到前楼。

  莲仙一脚一脚踏着花瓣前行,麻木得像行尸走肉。

  李斜阳不忍再看,悲伤的转过头去,“原谅我的非如此不可,对不起。”

  往事恨如昨,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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