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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 就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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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情深回了寢殿,躺在榻上,前尘过往齐皆涌入脑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可就算在梦里也不得安宁,莲仙和何仙姑轮番和他玩捉迷藏,让他在梦里也备尝失去的恐惧,也不知睡了多久,才疲惫不堪地醒了过来,睡眼惺忪间,竟见何仙姑就坐在身侧,将手搭在她的手上,闭着眼睛露出一个快慰的微笑,柔声问:“仙姑,你怎么又回来了?”

  “第一哥哥,是我。”耳畔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第一情深迅速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错把莲女当成了何仙姑,匆忙将手拿开。

  莲女心头泛起不小的醋波,幽怨不已,这种情况已经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很多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分明和何仙姑母女还是有分别的,她不懂他为什么总是会将她错认成她们,或许在他眼里,这个世界只有何仙姑和莲仙,根本没有莲女这个人。

  第一情深见莲女失神,似有不快,坐起了身,有些不自在地问:“你,什么时候到皇朝的?”

  “到了很久了。”莲女闷闷地接话。

  这时在门外恭候很久的太医进房来,下跪道:“皇上,臣来给您请脉了。”

  第一情深示意他起身,又对莲女道:“仙姑在仙儿寢殿,你到那去找她们吧。”

  “我已经见过姐姐了,我是特意来看你的。”莲女知道他不喜她在身侧,偏不让他如愿。

  第一情深有些为难,他不想她知道诊脉结果,以免节外生枝,可赶她走又恐伤了她的心,于是对太医道:“朕并无大碍,你回去吧。”

  “你脸色这么苍白,还说并无大碍?”莲女白了他一眼,捉住他的手递到太医面前,第一情深挣扎了一下,未能挣脱,只好由她去了,太医恭敬跪下,开始诊脉,诊到最后,眉头越皱越深。

  “怎么了?”莲女见太医脸色变得和第一情深一样惨白,额上还冒起了冷汗,有些不安地问。

  太医嗫嚅着不敢开口,第一情深心下雪亮,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结果真的确定下来后还是难免肝肠寸断一番,心灰意冷地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等等。”莲女以仙法定住太医,“把话说清楚再走。”

  太医动弹不得,又惊又惧,第一情深怏怏地扫了一眼莲女,无精打采地道:“你为难他做什么?他不是已经告诉你答案了么?”

  “我不信。”莲女尖锐地喊了一声,“姐姐都好好的,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我和仙姑不同,我早已没有了仙骨,这些年间,千年寒冰虽然保住我的躯体不致腐烂,寒气却也因此逐渐渗入进了我的身体里,如果我一直呆在寒冰洞还好,出了那块地,我的五脏六腑便会慢慢溃烂。”第一情深语气很轻很淡,好像说着的是别人的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伤感。

  “那还等什么,回寒冰洞!”说着,就拉第一情深起身,第一情深刚站起来,双目一黑,张口就吐了口鲜血,跌坐回了床榻。

  “第一哥哥。”莲女紧紧拥着他,泪一道道蜿蜒而下。

  “别这样。”第一情深有些尴尬,余光扫了眼背对着他们的太医。

  莲女一弹指,解了太医的禁术,太医匆匆告退出门,莲女再也忍不住,紧紧握住第一情深的手,哭成了泪人:“我好不容易盼到你醒了过来,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回寒冰洞,我会一世陪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

  “太迟了!”话未落音,第一情深即叹息着打断她的话,“出了那道门,一切已经不可逆转了。”

  莲女愣了愣,然后哭得更伤心了,泣不成声。

  第一情深拍了拍她的肩,“别难过了,生死自有时,这是天道使然,没有人可以改变的。”

  莲女收了哭声,挂着一脸泪珠问他:“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办到。”

  第一情深垂下忧郁的双眸,喃喃自语:“我的心愿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

  莲女只一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很是伤感,第一情深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守口如瓶,不要将今天发生的事透露给仙姑和仙儿知道,我不希望她们这么早就开始为我伤心。”

  莲女目光里隐有期待地问:“除了她们,还有没有什么是你放心不下的?”

  第一情深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她对他的情意他一直都了然于心,却没有办法给与任何回应,以前一直躲避,不愿谈及此事,现在人之将死,为了她的以后,不能不面对了,诚恳地道:“你以后的路还很长,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浪费时间。”

  “你呢?你何尝不是为了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执着了这么多年?”莲女反击回去,心念一闪,话锋斗转:“有件事我想问你,你和我姐姐做夫妻这么多年,有没有注意到她心口长了颗豆粒大小的肉痣?”

  “这个……好好的怎么想起问这种问题?”第一情深有些面红耳赤起来,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没有注意过。”

  “我不信,你那么喜欢姐姐,怎么会连那么显眼的特征都没注意过呢?”莲女的眼神慢慢犀利起来,仿佛要将第一情深看穿:“除非,除非你没碰过她,你们从来没在一起过,是不是?”

  第一情深呆了一呆,像突然被定住了似得没有反应,然后才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我们若没在一起过,哪来的仙儿?”

  “看来你是真爱姐姐,她负了你这么多年,你依旧痴心不变。”莲女一咬牙,拿话诈他:“我已经见过吕洞宾了,他亲口承认仙儿是他的女儿,你觉得他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么?你到底是被姐姐骗了,还是你心甘情愿替她保守这个秘密?你……”

  “别再说下去了。”第一情深沉声打断她的话,脱力似得倒在身后的软枕上,“如果你想让我多活两天,就不要再提这些事,好么?”

  莲女目光一片复杂地看着他,终是沉默下去,脑海千头万绪,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梭合国。

  在伯邑封画的玄光镜里,出现了如下画面:当日欧阳怜决然而去,其母伤心倒地,不久便一病不起,自此缠绵病榻,其母苦苦哀求其父派人去找欧阳怜,但是被欧阳怜父亲暴怒地一口回绝了,声称此生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欧阳怜母亲眼里的光熄灭下去,没多久便一命呜呼,后来黑白无常上门来拘魂魄,看到欧阳怜父亲在妻子遗体面前肝肠寸断依依不舍的模样,黑无常一时不忍,安慰他时泄露了天机,“你别伤心了,你的女儿欧阳怜如今是我们地府的冥妃,她会照顾你娘子的,她们娘俩不是阴阳相隔,而是即将团聚去了。”

  他本是一片好心,不过说话实欠考虑,以致最后弄巧成拙,令欧阳怜父亲跟着赴黄泉而去。

  且说欧阳怜父亲听了黑无常的话简直如闻天方夜谭,半天缓不过劲来,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我女儿早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依旧不肯原谅欧阳怜,可听说她死了,怎么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是真的,这种事我怎么敢胡诌呢?”黑无常接着报出了欧阳怜的生辰八字,相貌特征,欧阳怜父亲这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妻子女儿一同不在人世这个打击像一座大山似的一下压垮了他,借口要帮妻子换身她生前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请黑白无常先出去等候,等他们一出去,便拔出床头宝剑,抹了脖子,黑白无常再进来,房间只有两具冰冷的尸体,并排躺在一起。

  看到这里,欧阳怜简直哭得死去活来,耳边一遍遍回响着他父亲死前说的话,“娘子,怜儿,我来陪你们了,等等我。”

  伯邑考一边心疼着欧阳怜,一边恨恨地骂黑无常:“该死的东西,改天非把他那长舌头割去不可。”

  “回地狱。”欧阳怜拖着头重脚轻的身子急急转身。

  “好,我们走。”伯邑考连声答应。

  “皇兄,带上我。”伯邑封拉住伯邑考,三人一道化作玄光而去。

  何仙姑回了趟邀月宫,宫女们早在宫门前等候,一番参拜,恭贺,又在邀月宫里随意走了走,询问了一下近况,出来时天已经黑了,随后披星戴月往长乐宫而去,推开寢殿大门,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如水的月光从开着的偌大的窗口倾洒进来,将屋子里照亮了些,隐约可见床头有个孤零零的人影坐着,不用说,自然是莲仙无疑,看得出来,她心情不佳,不用猜,也知道她的不开心所为何来,不外有二,父母的感情和她自己的感情,可惜这两件事都被打上了死结,以她们渺小的力量根本无从得解。

  何仙姑一挥袖,屋里各个角落燃起了光亮,顷刻间亮如白昼,莲仙一时还适应不了,眯了会眼睛,待睁开,看清来人,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含笑问:“娘亲你来了?父皇呢?”

  “你父皇说累了,在寢殿休息。”

  何仙姑并不知道,在她进门的时候,第一情深也朝长乐宫这边而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剩余的时间只想与她母女二人度过,怪只怪福气太浅薄,如果何仙姑能够陪在身侧,也就不会觉得长夜漫漫,不用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出来溜达了。

  老远就朝守门的宫婢做了噤声的手势,他很清楚,有他在,何仙姑就不自在,与其如此,不如留在暗处,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们,也已经觉得很满足。

  知足,就能幸福,这是他常告诉自己的一句话。

  莲仙拉着何仙姑坐下,将自己融进她的怀里,想了一下午,觉得应该和她开诚布公谈一次,“娘亲,请您认真答复仙儿,您到底有没有爱过父皇?哪怕一点点?”

  第一情深正步到窗前,闻言心跳停了几拍才缓过来,答案不用何仙姑说他也能猜到,不过还是屏息听下去。

  何仙姑沉默了一瞬,才悠悠开口:“你想听真话么?真话可能有些残忍。”

  莲仙心一沉,她想她已经知道答案了,顿时觉得何仙姑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不过被好奇心驱使的莲仙实在又想听听何仙姑到底想说什么,于是深吸了口气,故作平静地道:“没有关系,您肯实话实说,再好不过,仙儿最怕的是您像以前一样躲躲闪闪,避而不谈。”

  有些事压在何仙姑心里太久,逐年累月的叠加实有些消化不下,也是时候往外卸去一点,不过倾听者虽然是自己的女儿,可为免滋生事端,言辞之间还是有所保留,“在遇到你父皇之前,娘亲曾有过一段恋情,可惜没有结果,但是心付出了是很难收回来的,你也经历过这种事,应该明白我的感受,至于对你父皇的感觉,虽离爱还差那么一点,不过敬仰,感激之情确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他,我们母女俩或许早就不再人世了。”

  第一情深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一世的深情换来她一世的感激,虽不免失落,却也觉得值得,他已经不抱希望,莲仙却仍想为他争取,因为莲仙陪伴了他那么多年,比何仙姑清楚他到底付出了多少,“感激之情就没有机会衍生为爱情么?您和父皇一直分居两地,当然会觉得相处起来充满隔阂了,或许您在皇朝住个一年半载这种隔阂就消失了也未可知,娘亲,父皇真的是这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好男子,他可以为您殉情,您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么?”

  何仙姑闭目,眉头深锁,内心似承受着极大的煎熬,就她和第一情深的事想到了伯邑考,反问道:“仙儿,你的身边也不乏爱你的男子,你可有想过放下白氏郎去接受他人?”

  莲仙顿时哑口无言,是啊,她自己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勉强何仙姑呢?看来让何仙姑接受第一情深是永远的奢望了,她是不是应该死心,成全她对吕洞宾的一片痴心?要下这个决定无疑是很痛苦的,可想想自己,不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那种遗憾有多深刻,内心就有多不忍,何仙姑不像自己,至少她还有机会,艰难地把话问出口:“娘亲,如果还有可能,你是不是会考虑回到你之前爱的那个人身边?”

  第一情深心下一惊,暗想莲仙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的,看来他预料的不错,何仙姑和吕洞宾之间真的出现转机了。

  何仙姑似乎察觉到什么,迅疾问:“怎么了?怎么这么问?”

  莲仙听她语气都有些变了,看来答案十有八九是肯定的了,内心更加伤感,答非所问:“您先回答仙儿。”

  何仙姑脑海闪过很多事情,这些事情无疑都是不快乐的,心像被利器一片一片切割,疼痛异常,就在莲仙和第一情深都以为答案是肯定的时候,从她嘴里缓缓蹦出很轻却十分坚定的两个字:“不会。”

  “为什么?”莲仙本以为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这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里闪烁着一种亮亮的光芒问:“是不是和父皇相处久了,舍不得离开他?”

  这个原因也有,却并不单单是这样,个中原因错综复杂,只能挑一些该说的说:“我和你父皇既然已经结为夫妻,这辈子到死都是第一氏家族的人了,我若一走,你父皇这个万民表率颜面何存?还有你皇奶奶,我怎么能让她九泉之下魂魄不安呢?”

  莲仙暗暗佩服,何仙姑到底比她深谋远虑,何仙姑能这么为第一情深着想,说明她还是很在乎他的,意识到这一点,莲仙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过开心过后,又难免有些不安,经历的多了,想法便也多了,“留在父皇身边一辈子,您真的不会觉得遗憾?”

  何仙姑心明明很疼,却未表露一分,捏了捏莲仙鼻子,笑斥:“傻瓜,你也说你父皇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好男子,能留在他身边感到荣幸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遗憾呢?”

  莲仙信以为真,一想到三人不用分开,快乐占据了脑海,根本无暇去想别的了,第一情深却开心不起来,他听到何仙姑说是为了顾及他的颜面才选择留下来,顿时心如刀割,想到自己半截身子已经入土,要颜面又有何用?

  他爱她,非常爱,爱的最大体现是成全。

  打定主意,往朝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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