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段时间里,方候淳也不止一次地尝试过动用人力去搜寻有关张莲洁的一切,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对方考上了大学,正在医学和物理学方面孜孜不倦地努力。直到这一刻,方候淳才完全看清楚了关于张莲洁这个人。他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是这么形容的:她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不惜撕开一切走到科学圣坛的那个人,她不会估量别人和自我的感受,在相对的领域内不是天才,但这种血性让她走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重点。
更早一些的时候,在对方敲开方候淳的房门,想要进来请教问题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张莲洁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应该更早一些明白的。
……
叶美英讲到这里,陈诚抬头一看,发现天已经黑了。
往后的事情,就算叶美英不再讲下去,陈诚也能够猜出一个大概来。张莲洁没有回头,而方候淳放下往事,重新和叶美英走到一起。而关于情感上如何纠葛,这就是他们个人上的问题了。陈诚手里捏着厚重的一大叠东西,事到如今,他依旧在对方候淳老人留下这份东西给自己的目的上不甚明了。
“结婚之后,我们没有再要孩子。”叶美英说道,她叹了口气,像是把自己一生的脉络都整理清楚了。
“我知道老头子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都不信任我,只因为我对他做过了那些让他伤心透顶的事情……”有一片落叶从陈诚的头顶上飘下来,悄声无息地跌落到地下,和那些枯枝败叶一起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他的故事留了一半,有一些是他不想讲的,有一些,是他不愿讲的。我都讲给你了。”
“您知道他留给我这一份东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吗?”纵然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有点不敬重的味道,但出于自己陷于一团迷雾中的情形,陈诚还是开口问了。
“我看不出来。”很奇怪的,陈诚从这位岁月雕刻的老人脸上看到一丝自嘲之意。“年轻时候,我太急功近利了。这也导致了我后来在天文物理学上的研究一事无成,一直在大学里当一个物理教授。话说回来你说这件事情奇不奇怪?二十世纪末的时候,一九九几年我就在大学里面当一个系的教授了,那时候香港还没回归。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我还在当教授,教的还是那点内容。”
陈诚不懂老人的意思,他看着手中的那份东西沉默。
冬日的晚风涌进这个破旧的公园,把陈诚的刘海吹起来,又落下去。他觉得有点冷。
他突然想到了张天明告诉自己的那个故事,他想讲给老人听的,但在这个时候,黑暗中有另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妈!你怎么在这里?”方晓冬的脸在路灯下变得逐渐清晰,她穿着一条运动裤,手里还有一瓶水,喘息急促,显然是刚结束锻炼。
“冬冬,你来了。正好,我腿都坐麻了,一起回去。”
“他是谁?”
“是我。”陈诚尴尬地笑笑,他知道自己背着光,对方看不清面孔,索性便站起来,和方晓冬对视。
“你找我妈做什么?”方晓冬脸色很冷,她的眼光锐利,像利剑一样刺到陈诚心里。
“有些事情聊聊。不碍事吧?”鉴于对方三番五次的态度,陈诚也硬气起来,隐隐间两个人有对峙的意思。
“你们这是做什么?”叶美英站起来,没站稳,很快又跌下去,陈诚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方晓冬见状也急忙上前,一边扶了叶美英站稳,一边伸出手,把陈诚的手拿开。在确保老人站稳之后,陈诚自己把手抽开了。
“告辞。”
对方如临大敌处处做对的态度让陈诚非常不爽,他俯身把那堆订好的资料拿着,像老人点点头,很快就大踏步走出公园。
方晓冬扶着叶美英在原地站着,隔了很久之后,陈诚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方晓冬才回头看了老人一眼。
“妈!您为什么一定要跟他接触?”
叶美英摇摇头:“冬冬,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几乎一个样,眼睛里容不得别人,怕便宜给人占了,怕功劳给人抢了。说到底,到头来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你是一个更明事理的人,你知道我的意思……而且就我接触来看,老头子一定有自己的缘由,他其实不欠你的。”
“那是因为,他早些时候欠我的就够多了。”方晓冬冷冷地回答。
“等到你到我们这个年纪,你会懂的。走吧,回去。”
她们两个人交谈的时候,陈诚已经走出公园,他开车过来的,停在一个小区门口,他一边走路,一边翻着手里的那份东西。
这一次,他注意到了方候淳留下来的东西里,有一部分比较古怪的研究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