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下意识的,一个念头冒入了夏初七的脑海。
说罢他已经背着乌仁冲向了夏初七的方向,要为她杀出一条血路来。可这些人的功夫真是极好,一时半会儿愣是分不出胜负。
元祐低喊了一声,但他左臂受伤不再方便拉着乌仁躺闪,索性把她身上的绳子往自己身上一裹,硬着头皮将她背在了后背,“不要冒头。”
“阿七,我送你出去。”
听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夏初七心知伤得不重,左手臂也不管要害,也就略略放心下来。可想想,若不是他用身体生生挡住,那一箭射中的就会是乌仁潇潇的头颅。
“没事,小伤。就是便宜这娘们儿了。”
“表哥,你没事吧?”
他低低嗤了一声,把夏初七吓得心脏狠抽。
“小爷救了你一命,记好了。”
夏初七大骇,回头一看,只见因为她的离开,蒙面人少了顾及,屋顶上几支冷箭急快地射了过去,直扑乌仁潇潇的面门,元祐挥刀格开几支,可最后一支却没法回刀挡开,他大吼一声,抬起左臂,生生一挡。箭尖从他左臂上没体而入,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乌仁潇潇突然惊恐的尖叫了一声。
“元祐!”
“明白。”夏初七冲他点了点头,正待从蒙面人围攻的圈子中脱逃,可显然对方不愿意给她这样的机会,进攻的速度越来越快,生生把她围在了里面。
“阿七,速度骑马回去请支援。”
暗处的弓箭手,加上近处的黑衣蒙面人,金卫军渐渐不支,可他们今天来的任务就是要将乌仁潇潇安全交给哈萨尔的人,自然不能任由她死于蒙面人之手。在缠斗中,元祐也看出来了蒙面人诡异的忌惮着夏初七,低低喊了她一声。
“那就对不住了!放箭——”
“放屁!”元祐的脸色极是难看,“小爷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今儿把话撂在这儿,要想宰了她,就得先从小爷的尸身上踩过去。”
“留下北狄公主,你们走,我们绝对不追。”
对方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人,而且与擅长攻城掠地的金卫军不同,他们更讲究小范围的团队配合,刚才似乎真的未尽全力,在这一声吼叫之下,刀剑相接的“铿铿”声更加猛烈起来,攻击的力度比雨点还要密。从单兵作战的武力上来说,黑衣人明显胜了金卫军兵士一筹,加上他们人数更多,元祐一行人明显不敌。
“是!”
听了元祐的话,几个黑衣蒙面人对视一眼,像是不想再耽误时间了,冷笑一声,沉沉低喝,“兄弟们,既然军爷不给面子,咱们也不要畏首畏尾了,杀!杀了他们,干掉北狄公主。”
“有小爷在,你们休得猖狂!我说你们是哪一拔的人马?躲在暗处偷袭放冷箭,算他娘的什么英雄好汉?”
“你们真不放手?”
“杀你们的北狄人在大宁,你们去杀啊?”
“北狄鞑子毁我家园,我等必杀之而后快。”
元祐冷笑,“你们这么多人,围杀一个娘们儿算什么本事?”
一个蒙面黑衣男子沉下了嗓子,声音在风中越发凌厉,“大晏的兄弟们听着,我们只想杀北狄鞑子的公主,我们只想为父老报仇,大家都是大晏人,你们走吧,不要误伤了。”
可金卫军不急,对方却明显焦急了起来。
缠斗中,场面上难解难分,算是平局。
元祐嘴上不要脸的调侃着,手上动作却不停,“嗖嗖嗖”风雨不透的攻向了那个眼神儿锐利的黑衣蒙面人,招招都是致命的要害。看得出来,元祐功夫不俗,能成为金卫军的右将军,他打架的本事与他吃喝嫖赌的本事基本上也可以成为正比。
“不要怕,小爷不会让你死的。”
“元祐,你个杀千万的。”
“小爷就喜欢看你吓得一脸青白的样子,好好享受吧。”话落,又一只利箭从房顶射向了乌仁潇潇的面部。她面色一变,偏头躲过,大声叫嚷。
“你割开绳子,我可以打。”
乌仁潇潇气喘不已,声音有些着急。
元祐眸子里带着冷光,挥手劈开了差点射到乌仁潇潇脑门上的冷箭,唇角带着特别可恶的笑容,“小娘们儿,你就好好祈祷小爷我没事儿吧。小爷我要有事,你只会死得更快。”
“你想得美!”
“元祐,割开我的绳子。”混乱之中,乌仁潇潇看着围得水泄不通的蒙面人,低声儿呐喊了一句。
除非是她的熟人,不想她死。
他不想杀她,还故意避着她。
她琢磨着“擒贼先擒王”,眼睛很快瞄上了黑衣人中间一个身形极瘦的蒙面男子。她发现这个人是头儿,总用不同的暗号指挥旁人。可没料到,她几次想冲上去,都被他避开了。
太奇怪了!
然而,就和刚才大殿中一样,那些蒙面人好像都不想动她,纷纷绕开了她打,尤其是她加入了战斗之后,屋顶上放出来的冷箭明显少了,就像怕伤着了她一样。
她手心里捏出了冷汗来。
大概看了下情形,夏初七飞快地抢步过去,也加入了与蒙面人的战斗。可她的功夫三脚猫,也就抽冷子搞个偷袭还成,在人多数众多的情况下,真刀真枪的拼命,她真不在行。
幸而元祐的速度极快,功夫也不错,在你死我亡的刀光剑影中,他与金卫军将士们挡住了扑上来的黑衣蒙面人,把乌仁潇潇给围在了中间。
可空气中,似乎却浮动着血腥味儿。
火把都灭了,看不见鲜血。
来不及考虑太多,她跑出大殿外的院子时,地上已经有了几具尸体。其中包括三名金卫军两个黑衣蒙面人,还有乌仁潇潇的两个侍女。
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哈萨尔怎么可能让人把乌仁潇潇放在这里?肯定是这些人调虎离山,想把他们弄走,再来杀乌仁潇潇,这样也不会惊动赵樽。而哈萨尔来接应乌仁的人马,只怕如今也被拖在了半路上。
突然间她恍然大悟了。
她那一声喊完了,那些黑衣蒙面人,纷纷从供桌和药王雕像后面蹿了出来,可等她拉开了打架的姿势,他们却根本就没有动她的意思,很快就从殿门口蹿了出去,目标确实很明显,正是元祐拽在手上的乌仁潇潇。
大殿中的夏初七很奇怪。
从第一波冷箭射过来的方向,他就发现了,那些人的目标不是金卫军,而是乌仁潇潇。听了他这一吼,几名金卫军已经迅速冲上了墙头,可对方明显不是普通的乌合之众,身手极好,功夫极高,两拔人顿时缠斗在了一起。
他又高喊了一声。
“保护好公主。”
元祐大喝一声,挥刀挡开了箭矢。临出发之前,他得了赵樽的吩咐,带过来的人不少,大约有二三十个,可即便如此,对方早有准备,又占据了有利地形,几乎就在冷箭出来的刹那,就有三名金卫军中箭倒地。
“有埋伏!”
紧接着,围墙和瓦上埋伏好的弓箭手出动了。一阵冷箭如雨点般射向了元祐等人。
说它是口哨,其实也是命令。
夜晚的声音传得很远,加上她的吼声极大,殿外的元祐等人听见了,迅速地往里面冲来。可是很显然,蒙面人的数量不止供桌下的几个,一听行迹暴露,药王庙大殿的瓦砾上,突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口哨声。
“什么人?出来!”
没有犹豫,她随即抽刀,厉声一喝。
先前殿下几乎没有呼吸声,她一直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而就在刚才的惊鸿一瞥里,她看见了供桌帷幕下的几个人影。
磕头的时候她一直是闭着眼睛的,第三下磕完,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抬头时,眼风一扫,霎时愣住。
再抬头,她磕了第三下。
抬头,为了表示诚心,她又磕了一下。
磕一下。
烛火在风中摇曳,她念完,重重磕头。
“各位祖师爷在上,小女子乃金篆玉函古医传人,今日得见祖师爷的真容,心甚喜之,请祖师爷保佑小女子早日试验出祛疤养颜的好法子,倾国倾城,呃,不不不,太贪心了不好,这个倾国倾城要求高了一点,那就先去掉疤痕好了……”
略略扫了扫灰,她点燃了香蜡,默默跪在供案前破旧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低低轻念。
夏初七以前不怎么迷信,当然,现在也不算很迷信。可自从有了穿越这事儿之后,她对有些东西就叵名有了敬畏之心。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潜心研究去掉额头刺字疤痕的办法,可试了很多种药物,效果都不太明显。所以私心里,她想去拜一拜药王。
元祐嗤她一声,“快点。”
“表哥,你们在外面等我两分钟,我去给祖师爷们上炷香就来。”
他没有为乌仁潇潇松绑,但能够暂时脱离他的“魔掌”,乌仁潇潇看上去是求之不得,长长松了一口气。但夏初七却是觉得好不容易过来了,东西都准备好了,自然不肯就这样走,她瞄了元祐一眼。
“行了,把她们留下,我们走。”
想想这个考虑倒是很周到,尤其这个药王庙如今是大晏控制区,北狄人就算过来了,也不好明目张胆。而且,双方不见面也免得给赵樽惹麻烦,元祐略略考虑了一下,摆了摆手。
“南晏兄弟台鉴:太子有令,敌我之间,为免发生冲突以及不必要的误会,还是不见面为好。请南晏兄弟把乌仁公主留在药王庙即可。待你等离去,我等随后领人。”
只见木板上用短刀插着一张纸,纸上写了几个字。
她喊了一声,元祐和随从也纷纷看过去。
“表哥,你看。”
元祐在外面喊了一声,没有听见回应,稍稍有点儿奇怪。夏初七四处逛了一圈,蹙着眉头,走出了庙门,眼睛一亮,从庙门残破的木板上发现一个他们先前忽略的纸笺。
药王庙里空无一人。
“人呢?出来。”
整个庙宇,显得鬼气森森。
这个药王庙年头有些久远了,远离了城镇加上战乱几乎没有了香火的供奉。里面的陈设也有些老旧,像是许久都不曾有人来过了,蜘蛛网尘封了大殿,几棵高大的槐树遮了院子,阴影浓重。夏初七最先进入大殿,只见朽掉的供案上,积满了灰尘,供案下的破碗里,几张有没有燃尽的纸钱,在夜风中翻飞。
乌仁潇潇几乎是被他拖下来的。
“下来吧你。”
轻松跳下马,元祐狠狠一拽。
“他们不敢杀我。”
瞥着他月光下清俊的面孔,乌仁气得嘴唇直颤,可双手一直被反绑,她动他不得,只能咬着牙低骂,“一会儿我便让哥哥的人杀了你。”
“叫声爷,就放。”元小公爷仍是死不要脸。
“可以放开我了!”乌仁潇潇在马上挣扎。
据说这药王庙里是供奉的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等药王,作为医家子弟,古医传人,她对药王庙有些敬畏。今儿除了跟来凑凑热闹之外,顺便拜祭药王也是她的目的之一。
青山幽,夜雾浓,一行人骑马的速度很快,没花多少工夫就到达了与哈萨尔约好的药王庙。夏初七先前一直落在后面,看到了月光下的庙宇,她顿时一震,打马赶在了前面。
浩月挂长空,晚风逐马蹄。
“行啊,小爷等着,看你有什么好玩的死法。”元祐一双丹凤眼儿里全是风流不羁的笑。很久以后,再看着天上依旧皎洁的月亮,他才知道,原来人真的不能在月亮下猖狂,世上有一种死法叫做——求而不得,生不如死。
乌仁潇潇也笑,语气阴阴的,“所以,你一定会比他们死得更惨。”
“哟喂。”听她说得严肃,元祐轻声发笑,“那是他们傻呗。小爷我啊只想玩玩你,娶?做梦呢。”
“都死了!”
“哦,原来如此,后来他们怎样了?”
“本公主是草原第一美女!”她怒了。
“嗬,真稀罕,还有人敢娶你?”
“很多人都说想娶我,你猜他们后来怎样了?”
“知道小爷玩过你,就懂点事儿。若是回了北狄嫁不了人,记得回头找小爷,小爷的后院宽敞得很。只要你嘴乖,给你一个暖床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几句话被她给堵住,元祐气得脸都黑了,死死捏住她的腰,直到她疼得抽气出声才罢手。这乌仁潇潇是个蒙族姑娘,是从小放养出来的女子,真不若中原女子的端庄静淑,仔细一想,元小公爷突然发现,她的身上很有几分楚七的“野性子”,一念至此,他眉梢弯了一下。
“……”
“你不是都玩过了?还有什么稀奇的招儿,使出来啊。”
“不敢杀你,我可以玩你。”
“你不敢杀我!你们将军没有下令。”
“小娘们儿,真是不怕死?”元小公爷脾气大了。
“幼稚!”
只可惜,乌仁潇潇是草原上长大的姑娘,骑马那就是小菜儿。他的动作若换了骑马低段位的夏初七还有可能惊叫几声,她却只是冷笑。
元祐冷哼一声,拎了乌仁潇潇,拽住她腰上绳子,放在了马上,将她拦腰一抱,往马屁股上一拍,纵马奔在了前面,狠狠玩了一回马术,又颠又跳的好不潇洒。
“行,给你面子。”
“表哥,今儿月好风好人也好,简直就是良辰美景嘛,动不动就杀杀杀的多煞风景?我可听人说过,在月亮下猖狂没什么好事儿。赶紧的,让乌仁上马,送了人回去好睡觉。”
看到两个人一路吵着走,偷偷随了元祐去“送人”的夏初七实在受不住了,她打马过去,踢了踢元祐的腿,直冲他挤眼睛。
“真不信你敢这么男人?”乌仁潇潇斜睨,瞄他。
“你别以为小爷不敢?”捆她的绳子就在手里,元祐拽她过来,低下头去,笑眯眯看着马下面色苍白的女人,呼吸喷在她的头顶,“信不信,小爷真能弄死你?”
“你堵啊。有本事你最好杀了我。”
“哎,早知道,小爷该把你嘴堵上。”
听了乌仁潇潇低低的叫骂,元祐骑在高头大马上,低笑着俯视跟得踉踉跄呛的她。
“元祐,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虽说是放人,可元祐在马棚带了乌仁潇潇出来,也没怎么与她客气。她的两个侍女都没有捆绑,却没有饶了她,仍是一路捆绑着,就着浓重的夜色,一行人举着火把出了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