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钰就跟着庾璟年去了大皇子庾邵宁所在的遮阳棚。
“大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庾璟年笑嘻嘻地跟庾邵宁打招呼。
庾邵宁却是觉得有点看不清这个弟弟了。庾璟年从前可没有这种城府,他跟自己是死对头,都是恨不得对方立刻死在自己眼前,什么时候见了自己都没有好脸色。看来成亲之后,这个横冲直撞的弟弟长进了不少。
庾邵宁就笑道:“老五,你和老三不是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吗?怎么今天你落了单,没有看见老三呢!”
庾璟年笑道:“三哥定是有事耽搁了,有劳大哥担心了。”他也正自奇怪呢,昨天和三皇子约好了在此相见的,这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影。
沈沅钰这才插上空来,给庾邵宁见礼。
庾邵宁笑道:“你们妯娌也是刚刚才见面吧,以后可要好好亲近才是。”
沈沅钰一抬头,就看见庾邵宁的妻子陆氏正坐在遮阳棚的一角,这么热的天,沈沅钰等人穿得都是极少的,陆氏还穿着一身冬衣,她人极瘦弱,全身没有二两肉似的,脸都已经瘦得脱了形了,嘴唇更是没有半分血色。
沈沅钰早就听说陆氏身子不好,没想到今天见了,她身子骨竟然差到了这样的地步,简直是随时都能蹬腿见阎王的节奏。
沈沅钰就稳稳地走上前去,给陆氏行礼:“沅钰见过大嫂。”
陆氏连忙站起身来拉着沈沅钰的手,可能是起的有些猛了,脸色又是一白,继而咳嗽不止,沈沅钰看得有些心惊胆战的。
陆氏好不容易忍住了咳嗽,笑道:“弟妹,我是久仰你的大名了,只是我这身子骨病骨支离的,一直没有得空与你见面,现在见了,正该是你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五弟那样的英雄人物,我真是替你们两个高兴。”
说着就拉着她与自己坐在一处。因着庾邵宁曾派刺客暗杀过庾璟年,沈沅钰对这骠骑将军府这一家子没有丝毫好感,不过今次见了陆氏虽然病弱,但是谈吐文雅举止大方,竟让人完全无法对她生出恶感。
沈沅钰陪她说了几句,竟还颇为投契。陆氏便给她引见自己的子女,庾邵宁年逾三旬,膝下有三子两女,长子和次子是陆氏所出,剩下的都是庶出。大儿子今年已经十一岁,和沈溪一般大,几个孩子规规矩矩地上前给庾璟年和沈沅钰见礼。头次见面,沈沅钰少不得要赏给他们一些见面礼,好在每次出门她都有所准备。
陆氏指着小儿子和两个女儿道:“这三个虽不是我亲生的,可一直养在我的跟前和我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沈沅钰见三个孩子和陆氏十分亲热,不由暗想陆氏这样的身子骨又把五个孩子都养在身边,一天操不完的心怎么可能不命短。又说了两句就有人进来回禀:“大将军,将军夫人,太原王氏王奎求见。”
沈沅钰就看见陆氏脸色瞬间一变,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果然来了!今天我请弟妹给我做个见证。”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外头又是锣鼓喧天,只有沈沅钰能听到。
沈沅钰略一思索,这王奎可不就王雅芙的族兄。上回三皇子成亲,大皇子抱着王雅芙出现在东海王府的大堂上,京城中自此早就传开了那王雅芙乃是陆氏的备胎,只等陆氏一死,她便要入主骠骑大将军府成为大将军府的第二任女主人。不论是庾邵宁还是太原王氏没有人出来反驳,也就等于默认了这样的说法。
陆氏又在沈沅钰耳边说道:“我不是容不得王雅芙,只是那王雅芙心机深沉,我害怕她将来会苛待我的孩子们。”
那王雅芙勾引三皇子不成,转头就和大皇子勾搭上也真配得上心机深沉这四个字。沈沅钰其实对她也没有丝毫好感,只不过陆氏一时和她说起这些,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茬,正想哼哼哈哈应付过去,庾邵宁已派人去请了王奎进来。
王奎长得敦敦实实,个子不高,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穿一身嫩黄色的夏衫,戴着金镶玉的头面,看起来步履轻盈如同弱柳扶风,看着就叫人心生怜惜。果然是白莲界的又一朵奇葩——王雅芙。
沈沅钰就发现陆氏的长子和次子目光中露出深刻的憎恨,不由心里微微一叹,她是不希望看到大人的事牵扯孩子的。
这时王奎便上前给庾邵宁行礼,又笑道:“原来两位大将军凑到一块去了。”
庾璟年对于他这样拉皮条的没有丝毫好感,只淡淡地哼了一声,眼尾都没有多扫他一下。
王雅芙也上前给两位大将军行礼,目光随即黏在大皇子身上,比起大皇子庾璟年比他英俊了何止十倍,王雅芙这样的表现顿时令大皇子分外受用。
沈沅钰不由一阵无语,这王雅芙是有多不要脸,陆氏还好好地活着,她就等不及地往庾邵宁身边凑,这世间怎么有这样的人。
那边庾邵宁已经打发王雅芙来给陆氏和沈沅钰见礼,陆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几日不见王家妹妹倒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沈沅钰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王雅芙时常去骠骑将军府做客。王雅芙笑得十分得体:“将军夫人谬赞了!”
陆氏便给她赐了座,几个人又说了一阵子话。王雅芙一面应付陆氏,目光时不时地向男人那边瞟去。沈沅钰是真叫她恶心着了,就准备起身告辞。其实理由是现成的,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娘家人呢。
陆氏却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弟妹再坐一会儿,可好?”
沈沅钰见她目光中满是哀求,不知怎么的,心里一软,竟又坐回去了。正在这时,一个丫鬟给陆氏端茶,不小心脚下一绊,竟然把茶碗摔倒在地上。总算地上铺着地毯,那茶碗没有摔坏。
那丫鬟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陆氏叹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回了府再找管房嬷嬷领刑。”又转头对沈沅钰和王雅芙道:“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王雅芙笑道:“夫人息怒,哪里都有这样偷奸耍滑的奴才。”就端起茶壶来亲自斟了一碗茶,递到了陆氏的手中。
陆氏冷眼看着她,到底接了茶壶,“怎么好叫妹妹亲自动手伺候我呢?”
王雅芙打蛇随棍上,立刻也改了口吻:“伺候姐姐,是我应当做的。”
沈沅钰眼角微跳,这么快就要姐姐妹妹相称了?
陆氏却不着急喝茶,只用碗盖轻轻拨着茶水的茶叶沫子,忽然低声道:“你就那么想嫁给大将军?”
王雅芙虽然脸皮够厚,可是到底还要几分脸面,陆氏这样直接质问,她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夫人说笑了!”“姐姐”就又变成了“夫人”。
陆氏忽然道:“我是不会叫你成功的!”她的声音不大,只有沈沅钰和王雅芙能听见,王雅芙脸色就是一变。
陆氏眼中决绝之色一闪,猛地一口喝干了碗里的茶水。碗盖砰然落地的声音响起,沈沅钰不由心中一紧,就见陆氏脸上很快浮现起一层黑气,她用颤抖的手指着王雅芙哑声道:“你……你竟然在茶水中下毒……”陆氏口中涌出一口口的黑血,五个孩子中,小儿子年龄最小,顿时吓得哇哇大哭,抓住陆氏的袖子喊道:“娘你怎么了?”
沈沅钰一时间被这惊心动魄的变故惊呆了,没想到刚从娘家见识过一回沈沅璧中毒而死的过程,这又见识一回。
陆氏的大儿子庾彻怒吼了一声:“你敢毒害我娘,我跟你拼了!”虽说是十一岁的孩子,力气也不小了,一下就把王雅芙推到在地,手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来向她脸上划去。
陆氏的次子九岁的庾程也跟着扑了上去。这边的变故早就惊动了庾璟年庾邵宁等人,遮阳棚中间不过隔着一座屏风,三个人迅速绕过屏风,就看见眼前骇人的一幕。
庾邵宁大踏步上前,一把抓住大儿子的手腕,“你干什么?”庾邵宁用力将匕首夺了下去,激怒之下就给了儿子一个巴掌,将庾彻打飞到一边。他若是再晚一步,王雅芙那张漂亮的脸蛋就要被毁了。
“大哥……”庾程看见哥哥被打,也吓得松了手,跑去查看。
庾邵宁含恨之下这一巴掌打得可不轻,庾彻左脸高高肿起,嘴角沁出一丝血痕。他扶着弟弟的手臂站起身,看向庾邵宁和王雅芙的眼神中满是怨毒。
沈沅钰没敢上前去扶陆氏,她怕说不清楚,庾璟年也抱着肩膀在一旁看戏,并没有帮忙。
王奎吓了一大跳,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沅钰见庾邵宁要扶王雅芙起身,忍不住道:“大哥,还是先看看大嫂吧,大嫂好似中毒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