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殿原是先皇的棋社,所以比起其他专门主人的宫殿要偏僻些,内部陈设倒是古意盎然,随便一个桌凳皆有不凡的工艺,再配上湖水蓝的轻纱帐幔,更显清雅别致。
东方煜端坐在前殿的一角,守着一方炭火正旺的泥炉,袖口高挽,正熟练地洗了杯盏,然后提壶灌水,顿时一阵清新恣意的茶香蔓延开来,驱走了深夜的寒意。
“她睡了?”
听到动静,东方煜咧嘴一笑,回头招呼了南华倾过来同坐:“本王就知道你会过来,咱们喝口茶,再去地牢审人吧。五年了,还没好好和你说过贴心话呢!”
步子轻缓地从屏风后绕出来,看着东方煜,南华倾却立在原地没动,皱了皱眉:“别耽误了,快去地牢吧,你的守卫应该已经把人带来了。”
以为南华倾是不放心莫瑾言一个人在寝殿休息,东方煜摆摆手:“放心吧,寝殿里点了安息香,你那小媳妇儿保准睡得沉沉的,雷都打不醒。来,尝尝本王这次去武夷山弄回来的金骏眉。”
“金骏眉甘甜太甚,你喜欢,独享便可,本侯不用了。”
拒绝了东方煜盛情,南华倾却渡步上前,来到炉边,宽袍一撩,便坐在了蒲垫上,顺手去了个空杯,自顾斟了一杯温热的白水润喉。
“本王知道甘甜绵软并非你的心头好,看那小娘子就知道了。”品着上等的武夷红茶,东方煜一脸放松的姿态:“清洌,却醇香,还带一丝难得的微苦滋味,若是以茶喻之,那......又该是怎样的珍品呢?”
南华倾斜了东方煜一眼:“她是人,不是茶。”
“茶分百味,人也有千面,其实,也差不多。”
东方煜微眯了眯眼,看得出南华倾不喜欢自己多说莫瑾言,转而道:“本王倒觉得有些奇怪,你不是对亡故的未婚妻念念不忘么,还大张旗鼓迎了她的牌位进宗祠,怎么短短五年之后就取了续弦呢?哦,对了,据说,沈家对你娶了沈蕴玉牌位一事可不怎么买账,弄得人死了连尸身都见不着,只有自行合了个衣冠冢,让家人缅怀祭拜罢了。”
听见东方煜提起沈家,话里有话,暗意无穷,南华倾神色一凛:“这是南家和沈家之间的事儿,煜王殿下不需要操这个闲心。”
“哼!”
东方煜却不依不饶:“我管你和那老狐狸斗,可如今你们南沈两家已经闹到宫里头了,本王那个皇兄脸色可不会太好。特别是今夜,那黑衣人显然是沈贵妃宫里头的,而且针对的就是你们夫妇。他轻功极好,一路尾随,若非本王专程在车马台那边等你,见风头不对,才察觉到那厮鬼祟的行踪。你说你带着一个小娇娘,只知道风花雪月,说不定就着了道了。”
南华倾一直还不知道拂云和浣古跑哪儿去了,不过从东方煜三言两语之中,亦能猜出来和那黑衣人有些关联,。
所以到东方煜“邀功”,他南华倾也没有戳破,只淡淡道:“本侯虽然卧病在床五年时间,却还不至于耳聋眼瞎到如此地步。不过也要谢谢师兄你,至少没有趁火打劫,也来捅本王两刀。”
“啧啧啧,看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
东方煜只当南华倾是说笑,扁了扁嘴,又道:“好歹你愿意叫本王一声‘师兄’,我还以为,三年的同窗之谊,你小子早忘光了呢。”
“少年记忆最是深刻,怎能相忘。”
南华倾倒是有几许唏嘘感慨,不禁话多了起来:“家父去世的早,母亲也不在了,唯一的姐姐嫁入皇宫,无人管教我,便送了我去上书房读书。上书房里头全是皇家子弟,就我一个外戚。虽然姐姐贵为皇后,但私下里,这些贵族子弟们都看不起我,还视我为眼中钉。那时我年纪又小,不过才十二岁,受了欺负也无处诉说。亏得煜王相护,后面两年才安稳了许多。”
“谁叫你小子年纪小小,就一副‘世上唯我独尊’的孤傲模样,偏偏还生的俊美无比,比小姑娘还好看,啧啧,不欺负你,欺负谁啊。”
说着,东方煜的眼睛亮了亮:“不过也奇怪,过了五年,你好像变了个人似得,没那么嚣张了,看来性子上的锋利处被磨钝了不少。但本王又总觉得你说话的时候,仿佛都在用鼻子看人,和以前似乎又没什么区别。”
“煜王不要关注在下了,还是去审审那黑衣人吧。那人有可能知道莫致远被害的内情,本侯必须问清楚,争取早一些给她一个交代。”
说着,南华倾直起身来,结束了两人的“闲聊”:“煜王应该知道莫致远是拙荆的父亲,也是本侯的岳父。这次他被人杀害,很有可能是沈家所为,更有甚,和沈贵妃脱不了干系。所以等会儿审问的时候,还请煜王让本侯亲自来。”
“你去吧,只要不弄死人,随便怎么审。那沈蕴凌如今怀有身孕,却也不能任她在宫里头兴风作浪,扰乱社稷。”东方煜终于严肃了些,说话间一股煞气透出双目,却是旁人根本难以察觉的。
“煜王不去?”
南华倾有些不解:“皇上那边,难道您不需要交代?”
“皇兄那边,怎么交代是本王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东方煜摆摆手,又恢复了十分和气的笑容。
“那就多谢煜王殿下了。”
南华倾不疑有他,径直往这长宁殿的地牢而去,似乎十分熟悉此处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