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门禁森严,庄子上必也有人看守,紫柃轻身功夫虽小有所成,到底不敢大意,到最后许妈妈赶制的衣裳、精心准备的点心都没有带,只将五十两银票贴身收好,步履谨慎地出了院子。
一夜睡不安稳。
纪芜半梦半醒之间,只听得窗外风声凄冷,那风越刮越大,犹如在耳畔,呜咽了一夜。
初冬的晚风寒凉刺骨,第二日起来便有些气滞神饧,心不在焉从上房请了安回来,紫柃已经在内室等着了。
一见纪芜,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
“母亲安好?”
纪芜心中一沉。
“奴婢并没见着太太的面。”
紫柃红着眼圈。
许妈妈强作镇定:“缓着讲,别吓着姑娘。”
“瞧我。”紫柃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一着急话都不会说了。”
“是太太不愿见奴婢……”
……
骨蒸是什么?
骨蒸就是痨病,也叫结核。
咳嗽、咯血、心口痛、瘦得不成人形……从紫柃的这些描述中,纪芜大致已能断定太太得的是肺结核。
“府里原也请了太医院的王太医,那太医诊了脉就说太太患的是骨蒸肺痨,顾妈妈又从外头请来几位极有名的大夫,确诊无疑,这才信了……”
纪芜点头。
顾妈妈是太太身边最得力的陪房,当年得了外公赐姓顾。
这样的深宅大院,就是至亲之人请来的大夫,也不能别人说是什么病自己就信了。
反倒是这些性命荣辱系于主子一身的陪房,更值得信任。
纪芜心中叹息,心念已刻不容缓地沟通了空间。
许妈妈喃喃道:“怪不得老夫人一下翻脸不认人,强令太太出府调养……肺痨是能过人的……”
她一下子急了:“跟着去的人可还安分?太太日常起居都有谁服侍?可有人染了病?”
“当日跟着太太去的人,有生了抱怨的,也有太太做主给了身契的,十停人中走了五停。如今太太的饮食皆是我娘经手,近身服侍的除了顾妈妈,就只剩了赵有忠家的、武桂媳妇、沉香、秋吟。因素日小心,并不曾有人过了病气。”
“赵有忠家的倒还留着。”
许妈妈叹了一声,微微皱起眉头:“冬雪夏荷呢?也这么没良心?”
“夏荷去了庄上不久就嫁了庄头的儿子,太太心善不理论。冬雪……冬雪已是没了。”
紫柃红了眼眶:“有一晚太太发起高热,偏生庄头抽调男人们进了山中打猎,冬雪欲出府请大夫,守卫只是拦着……”
紫柃哽咽难已成言:“冬雪无法,一头撞上了门板,当场就没了……那守卫见闹出人命,不敢再拦着沉香,这才将大夫请了回去。”
“……好丫头。”许妈妈怔怔说了一句,流下泪来。
屋子里寂静无声,纪芜觉得心里像揣了块石头,重重的只是觉得压抑。
默了默,才问紫柃:“男人们能进山打猎,行动是否自由?”
连紫柃都会拳脚,太太陪嫁的几房人该有功夫在身。
岂料紫柃摇头:“会拳脚的只有我爹和武桂,两人都是忠厚老实的性子,功夫也仅是平平。平日进山也好,去田上做活也罢,都有庄头庄汉看守。”
许妈妈一时情难自禁:“若老爷夫人知晓小姐如今的处境,当日挑选陪嫁,必不会为了名声连孔武些的婆子都不要。”
紫柃忍了忍,终于还是道:“顾妈妈虽没有明言,然而我听话中那未竟之意,太太大病半年,已是把底子都掏空了,庄子上固然不曾缺医少药,几样贵重的药材府里却只是推拖……若再拖下去,只怕……”
“绿栀,你去小厨房给紫柃姐姐热一热饭菜。”
纪芜镇定地站起来,吩咐了绿栀,又让许妈妈准备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