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冷清秋向家人爆出是她向金燕西提出分手的消息,宋世卿担心自己的饭碗因为外甥女和金燕西闹掰而被砸;冷清秋即为和金燕西分手而伤心,又为舅舅因此而打她而委屈;冷太太一心扑在冷清秋身上;所以午饭的时候,三个人都没有心思吃饭。看到这一幕,陆轻萍心有感触,独自一个人食不甘味的吃了午饭,躲到房间里去了。
陆轻萍不是个怨天尤人的性子,回到房间里伤感了一会儿,就收拾好情怀,琢磨起现在要做的事情来。正想得出神,冷太太推门进来,陆轻萍赶忙起身相迎。不等陆轻萍说话,冷太太叹了一口气先说道:“轻萍,你过去陪秋儿说说话,这孩子一直在那哭,我怎么劝也劝不来,哭得我心都碎了。你们年纪相仿,接受的都是新式教育,作为同龄人,想必是说得来的,你帮我好好劝劝她。”
看着冷太太脸上的疲惫神色,陆轻萍答应下来,来到了冷清秋的房间,进屋后,她见冷清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小声的哭泣着。陆轻萍叹了一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拿出手帕递了过去,轻声说道:“来,擦擦眼泪。”见冷清秋没有拒绝,而是把手帕接了过去,她这才问道:“清秋,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和金燕西分手,你们吵架了吗?你和金燕西因为什么而吵架?你现在又是因为什么而伤心?”
冷清秋用手帕抹去眼泪,哽咽的说道:“表姐,你不知道燕西他有多过分,原来他写给我的诗都不是他自己写的,而是将欧阳老师写的拿过来糊弄我,被我发现之后,他不仅拒不认错,并且还指责我,说我爱的是诗,不是他。”
陆轻萍听了之后,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旋即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么你又是因为什么和金燕西分手,是因为他的欺骗,还是因为他后面的指责?”这两个原因的分手性质可是不一样的。
冷清秋被问住了,她呆了好半晌才恍惚的摇摇头,迟疑的说道:“我……我不知道。”跟着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边哭边说:“可是,表姐,我现在好伤心,好伤心。我一想到和燕西分手,心就如同被挖了一个大洞一般,好痛,好痛。我……”
陆轻萍见冷清秋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没心思追根究底了,起身坐到床边,将冷清秋搂在怀里,安抚性的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既然伤心,那么就在我怀里大哭一场吧。我在这里陪着你,好好哭一场,等你发泄完心中的情绪,就振奋起来,不要让关心你的人为你担心,然后你就会发现,其实明天的阳光和昨天的没什么区别。”
听了陆轻萍的话,冷清秋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了,倒在陆轻萍的大哭痛哭起来,泪水很快就打湿了陆轻萍的肩头。陆轻萍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任由冷清秋哭泣。冷清秋哭累了,情绪宣泄过后,竟然不知不觉的在陆轻萍的怀里睡着了。
冷太太因为关心冷清秋,在外面听了半天的动静,起初听到里面有哭声,有说话,之后就只听到哭声,再往后,连哭声都听不到了,她实在是担心,忍不住悄悄的走了进来看个究竟。
陆轻萍看到冷太太进来,竖起食指在嘴边,对冷太太做出一个噤声的意思,然后和冷太太合力将在她怀里哭得睡过去的冷清秋放倒在床上。冷太太拿着被子给冷清秋盖在身上,看着睡梦中的女儿依旧不时的抽噎着,看着她挂在睫毛上的泪水,脸上露出心伤的神情。
跟着走出冷清秋的房间之后冷太太忍不住就是一声长叹。陆轻萍明白冷太太的心理,但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因此只是默默的陪着冷太太坐在沙发上。冷太太坐在沙发上,接二连三的叹了好几口气,张嘴欲言,但是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不住嘴的叹气。陆轻萍看到冷太太的样子,觉得这会让她独自一人清净一会儿比较好,因此就起身回房。
回到房间,陆轻萍心绪复杂,拿着速写本无意识的胡乱的画着,但是到底画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咣当!”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曼帧泪水涟涟的站在门口。陆轻萍看到一脸哀伤的曼帧很是惊讶,忙起身将她让到屋里,纳闷的问道:“曼帧,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路清萍的话如同一个门阀,一下子打开了曼帧情感宣泄的出口。曼帧“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陆轻萍手忙加乱的哄着曼帧,好半晌,终于在曼帧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原本曼帧和沈世钧的事,顾太太是反对的,但是在顾老太太的压服下,到底同意了他们之间的交往,因此曼帧在中秋节的时候跟着沈世钧去了南京。但是这次南京之行并不愉快,因为沈世钧的母亲沈太太已经帮沈世钧看中好对象了,乃是他们世交石家名为石翠芝的女儿,因此沈太太对曼帧的态度并不是很热情。沈世钧见此,在说服不了母亲的情况下,决定带曼帧去见父亲,虽然他父亲和母亲已经分开居住,但是沈太太是老派女子,如果沈世钧的父亲赞同他和曼帧的婚事,那么沈太太就算不愿意,也不会反对。
抱着这一目的,沈世钧带着曼帧去见了父亲,结果因为曼帧和曼璐相似的容貌,被曾经因为生意的关系来过上海捧过曼璐场的沈父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在沈父试探着向曼帧询问认识不认识一名叫做李璐的舞女时,曼帧并没有隐瞒,告诉沈父,舞女李璐是她的亲姐姐。本来对曼帧还算满意的沈父在得悉这一事实之后,态度顿时大变,对沈世钧和曼帧的交往大力反对,最终闹得父子不欢而散。回到上海之后,虽然沈世钧和曼帧继续交往,但是沈家那边不断地打电话过来给沈世钧施加压力,沈太太最后甚至以死相逼,要求沈世钧辞掉上海的工作,和曼帧分手,回南京娶石翠芝。
虽然后面曼帧只是一味的哭,没有再往下说,但是看到曼帧伤心欲绝的模样,陆轻萍已经猜出几分,她颇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她充当起“知心姐姐”的角色起来,为什么每个失恋的人都要来跟她倾诉,她自己也在失恋中好不好。陆轻萍用手扶住额头,歪着头,看着曼帧,问道:“是不是那位沈先生扛不住家里的压力,和你分手了?”
曼帧双眼含泪的点点头,跟着说道:“其实也不怪他,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的压力也很大的,而且原本他父亲已经赞同我们的事了,是我不好,将我姐姐曼璐是舞女的事情说了出来,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见到了这个时候曼帧还替沈世钧说话,陆轻萍无奈的笑了笑,想到曼帧刚才的话,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你是后悔将你曾经有个姐姐做过舞女的事情告诉沈家那边了?毕竟如果你不说的话,沈家人就不会知道,那么你和沈世钧可能会有个好结果。”
曼帧凄然一笑,语气虽轻,但是非常坚定的说道:“我虽然因此而懊恼,但是我不后悔。何况,我和世钧一开始交往的时候,我就把我曾有个姐姐做过舞女的事情告诉了他,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是姐姐做舞女将我们养大,我不能因为她职业的不光彩而抹杀她的存在。再说,如果和我在一起的人因为这个而嫌弃我,这个人并不值得我去爱。”
陆轻萍因为曼帧的态度而露出赞许的笑容,进而说道:“虽说你姐姐当年做舞女也是无奈之举,但是这毕竟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而且世人才不会去管那些多,他们记得的永远是你们家中出了一个败坏门风的舞女。如今你姐姐曼璐不是已经不在了嘛,而且我看你的家人似乎也不愿意提起她。所以如果你不说,你的家人也不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你家曾经出过一名舞女,这样的话,顾家虽然不甚富裕,但是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
曼帧叹了一口气,打断了陆轻萍,神色缓缓的说道:“如果姐姐还在,我告诉世钧家中情况,一是因为隐瞒不了,二是因为我想看看这个人值不值得我去爱,所以我没有隐瞒,选择直言相告的话,那么我现在是不想隐瞒,是因为我不想姐姐为家里所做的一切被遗忘。姐姐还在的时候,我虽然同情姐姐为家里所作的牺牲,但是不可避免的还是会因为她的职业而觉得丢人,对人羞于启齿。但是自从姐姐走了之后,我担起养家重任之后,这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天真,才明白姐姐付出了什么,为我们遮挡了多少风雨,牺牲有多大。而我们当初对姐姐的态度又有多残忍,外面的人伤害她不算,我们这些做亲人的还在她的心口上残忍的划上一刀又一刀,我都无法想象姐姐当年是有多痛,她又是怎么忍下来的,最终忍无可忍才选择离开。我们一家人全都欠姐姐一句‘对不起’,但是我知道这句道歉的话我们永远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姐姐已经走了,她被我们伤透了心,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们再也无法为我们的错误做出弥补,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将姐姐的存在给予抹杀,因为正是有了姐姐当年的牺牲才有了我们现在的家!”
听了曼帧的心里话之后,不知怎地,陆轻萍眼里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一刻,她似乎感觉到了因为被系统带来这个身体之后一直消失不见的曼璐的灵魂,她在心中默念道:“曼璐,你听了吗,你的付出和牺牲终于没有枉费,总算有所值了!”
微微仰起头,将几乎涌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陆轻萍平复好情绪,这才说道:“你能这样想,你的姐姐知道的话一定会感到很欣慰。既然这样,那么你和那位沈先生之间的问题则是他的问题了,是他不够坚定。既然他已经因为家庭的原因选择放弃了你们之间的感情,那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是你们有缘无分。没关系,错过了他,下一个可能更好。”
面对陆轻萍的安慰,曼帧嗤嗤的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哭道:“下一个?没有下一个了。轻萍,你知道吗,我的家人早已经把下一个给我安排好了,是一个名叫祝鸿才的吃经纪这碗饭的,长得笑起来像猫,不笑的时候像老鼠,看着就惹人厌的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哪里还有下一个!怎么可能会更好!”
曼帧神色哀伤的说道:“我好累,好累,真的好累!自从姐姐走了之后,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我的头上,我不怕吃苦,但是我接受不了的家人明明应该是我最亲近的人,是在背后支持我的人,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在背后捅我一刀,而且不止一次,一刀又一刀,他们到底要逼我逼到什么时候?轻萍,你知道吗,当初大姐走了之后,因为母亲过日子没有算计,尽管姐姐曾经给过她不少钱,但是她手头根本没什么积蓄,所以家中的生活很快就陷入了窘困之中。我是家中最大的那个,这种情况下养家责无旁贷,不然总不可能看着一家人就这么饿死吧,因此我辍了学开始找工作,准备赚钱养家。但是就在我找到第一份工作,欣喜的向家人报喜的时候,你知道我妈妈他们是什么表现吗?他们最先问得就是我的薪水有多少,然后得知我薪水的时候,神情是那么的不屑一顾,之后母亲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却明里暗里的暗示我赚的太少,不够花,并且拿姐姐在的时候家中生活举例,就差没有明说,让我学姐姐也去作舞女了。”
“哈哈——”曼帧大笑着,“这就是我的好家人,平素里因为姐姐做舞女,他们一提起来是那么的不屑一顾,满心满眼的鄙视,觉得她给他们丢人现眼,但是等她离开后,却又要我步姐姐的后尘!哈哈哈……总算他们还知道要几分脸面,没有把话挑明,因此我只是装不懂。他们见我坚决不肯之后,又把主意打到了我嫁人上面,一心想让我嫁个有钱的。那个叫祝鸿才的,我听说他根本在乡下已经娶了老婆,并且都生了一个女儿了,可是就是因为他肯往我家里花钱,我妈就要求我嫁给他,还劝我,说什么,说祝鸿才不会将他的那个乡下老婆带到上海来,我在上海这里就是太太,是两头大,简直是把我当傻子哄。就因为钱,我妈就这么把我给卖了,让我给人家去当姨太太,有的时候,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我母亲的女儿,或许在她的眼中,我和一口待宰的肥猪差不多吧。”曼帧边说边抹着眼里不住淌出来的泪水。
面对曼帧的倾诉,陆轻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她是曼璐,还可以安慰安慰曼帧,但是她现在是陆轻萍,而且她一向和顾家并不亲密,曼帧和她说的又涉及到顾家难以言说的母女之间的密事,她是个外人,又是个晚辈,根本不好插言,就算顾太太做的再不对,也没她说话的地方,因此陆轻萍觉得好不尴尬,只好什么也不说,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曼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