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整个将军府都张灯结彩。庆生地点选在将军府的内湖,望月湖边。
湖面上悬满了五彩灯笼,与繁星漫天相应和直如白昼一般,衬得湖光水色,都五彩斑斑斓。湖边歌伶舞姬,美人如云,奏起箜篌锦瑟,欢歌漫舞。未近,已有酒香袭来,真是好一副盛世荣华的景象。
谢葭和卫清风在江城楼的天时亭往下看,这是楼顶亭,俯视过去正好一片灯火阑珊。
谢葭道:“我怕有人灌我喝酒。”
卫清风微微一哂,道:“这是难免的。”
大燕民风开放,贵族妇女们能豪饮的不在少数。宫里有位杨太妃,就以酒量著称。这种大型聚会,不喝酒是不可能的。
谢葭抿了抿唇,又道:“将军,妾身给您行礼吧。”
她的生辰,安排的是先在天时亭和她丈夫小聚,然后姗姗来迟出席大宴——此地无银似的,要昭示她有多得宠。但既然有这样的安排,礼数还是要周全。
虽然百般不情愿,她还是提了提裙摆,要跪。但是卫清风一把扶住了她。谢葭微微有些惊讶:“将军?”
卫清风低声道:“你不叫我相公,而是唤我将军,是打算以后真的跟我相敬如宾?”
谢葭怔了怔……她确实是,这个意思。
卫清风扶了她起来,道:“我疼你不好么?”
谢葭突然有些难为情。微微挣扎了一下,但是卫清风紧紧抓着她的双手。她的心跳得很快,有些陌生的东西就要冒出来……
平添慌乱。
她深吸了一口气。别开了脸,轻声道:“将军。相敬如宾,细水长流,我们才能过一辈子。妾身是您的元配妻子,需要的是您的尊重,才能掌管内院,让将军在前线,朝堂,都可以无后顾无忧。”
卫清风又一哂,有些固执似的把她搂在怀里。道:“我偏要疼你。”
谢葭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闭上眼。果然感觉到一个温润的嘴唇落在自己脸颊上。
那一刻,着了魔那般,温柔似水刹那间如火般燃烧起来……
谢葭缩着脖子拼命躲避,却被他牢牢抱住不放。卫清风心中有一簇小小的火苗——怎么他要疼她,这么让她难以接受吗!
“那……是妾身的福气……将军,您若是疼我,先放开我!”
卫清风的嘴唇擦过她的,终于被她逮到机会一下挣扎了出来。她连后退了好几步。缩在亭柱后面。
夜凉如洗。
卫清风稍微清醒了一些。如同眼睁睁地看着猎物从手中逃脱,心中正有一种理智强行击溃冲动的几乎带着痛意和麻痹的快感。他看着几乎要把自己整个掩埋在阴影里的人,抿着唇。沉默不语。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墨痕上了阶梯:“姑娘,将军。”
谢葭回过神,低着头行了一礼:“将军,妾身先告退了。多谢……将军的垂幸。”
卫清风一脸漠然,紧紧抿着唇,皎洁的月光照亮他的脸,仿佛和刚才那个热情而冲动的少年郎,判若两人。他一挥手,道:“去吧。”
谢葭如获大赦,连忙提着裙摆,连跑带跳地下了阶梯。
一溜儿的丫鬟提着灯,在前开路。
墨痕刚才就在亭下,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寻思着元娘的想法。结果她没几步就被石头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姑娘小心!”墨痕堪堪扶住她,然后叹道,“将军疼爱姑娘,是姑娘的福气,只不过……”
谢葭一听就神魂大冒,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喝酒了!”
墨痕索性停下了脚步,把谢葭拉到一边,道:“姑娘,待会儿我就要回谢府去了,有些话,现在说给你听。”
谢葭道:“你说。”
“如果今晚,将军要姑娘侍寝……你的年纪还小,将军又是行伍之人,能不能受得住还难说。”
谢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其实刚才卫清风表达出来那个意思的时候,她就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现在墨痕一说,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道:“那怎么行……不是说好等我及笄的么?”
墨痕无奈地道:“姑娘已经嫁到了卫家,如果将军实在是……这个还不是要命的,要命的是姑娘现在年纪实在太小,若是怀了身孕,生产的时候便是九死一生。”
这个谢葭当然知道!她最怕的也是这个!
墨痕道:“旁的不说,来日方长,姑娘如果听我的,就在房里给将军收个通房……我看知画那丫头就可以。什么都比不得姑娘的身子骨重要……墨痕急得不得了,也不怕话说得太露骨了,直抓着谢葭的手,道:“姑娘自己拿主意。一个通房丫头,就算以后提了妾室,也是不算什么的。”
谢葭心里顿时就渗得慌,忙抽回了手,胡乱点着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会拿主意。”
墨痕摇摇头,还是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略通医术,觉得女人的身子骨很娇气,从来不赞成太早生育。何况……从前她上面还有个姐姐,就是十四岁生子的时候遇到大血崩,结果母子两个,一个也没保住。
谢葭好像是想躲避什么,快走了几步。队伍又重新开始前进。直到进入莲院,满目的灯火阑珊扑面而来,她才回过神来。
墨痕行了一礼,她要回谢府去了。谢葭胡乱点了点头。
帮着操持的轻罗和知画迎了出来,一脸的喜气来行礼:“姑娘。”
谢葭看着知画,她比自己还大一岁,性子古灵精怪,人也生得娇俏可爱……自从嫁到卫府来。大约是生活安逸了起来,她总是眉开眼笑的。非常讨喜。
挥去心中的那一丝不悦,她从瞬间的魔障中解脱出来。知画可是一直跟着自己的,她从一个受人欺负的卑微嫡女,到今日的将军夫人从二品诰命,知画都在身边,同喜同悲。真要收通房,也要问过知画愿不愿意。
轻罗上下打量了一下谢葭,笑道:“姑娘今天真好看,一定是艳压群芳了!”
谢葭只淡淡一笑。
知画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不由得有些不自在,道:“姑娘。老瞅着我干什么呀……”
说着,按了按头上戴的蝴蝶簪子,低下了头。
谢葭笑了起来,道:“你今天好看呗!”
一路说笑,进了宴场。马上就有人上来打招呼。谢葭的精神马上高度集中,周旋于各府诰命之间。
这次是她的主场,再没有胡夫人之流,一时之间。各府诰命纷纷涌了过来。都带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胡若娘这种不知道怎么竞争的,失去了胡夫人的帮助,很快就连影子都没有了。
谢葭就一个一个去和在场的诰命寒暄。她发现了一个问题。想把女儿嫁到谢府的,大多数是爵位或官位比谢府略低的。其中嫡女不在少数。连舒芷娘家里都带了一个嫡出的姐姐过来,叫舒眉娘。
当然,这次舒芷娘依然在场,但是已经成为舒眉娘的小跟班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骄傲的嫡女身后。
谢葭正晕头转向的时候,有人笑道:“太夫人来了!”
众女忙又上前去寒暄。
这次没人挡谢葭的道了,她顺利到了卫太夫人面前,含笑行礼:“母亲。”
太夫人身穿大红绣宝相花的长裙,满头华发,却面色红润,双目如炬。只含笑这么扫视一眼,各怀心思的诰命们全都退了一步。谢葭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刚才被当人肉饼子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葭娘,起来!”卫太夫人笑呵呵地扶了谢葭起来,顺势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个赤金雕花的镯子,带到了谢葭手上。
好重!
刚戴上手,谢葭就觉出了沉,用手一摸,就知道绝对价值不菲。她笑道:“娘!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好又给了儿。”
卫太夫人握着她的手直笑,道:“再贵重,哪儿比得上我们葭娘宝贝哟!”
众女纷纷笑了起来。
舒夫人就道:“太夫人和夫人果然同母女一般呢。”
卫太夫人淡淡一笑,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也就这么一个媳妇,不疼他们,疼谁呢?”
一面生的诰命又笑道:“太夫人以后还要疼孙子孙女儿呢!”
顿时众人又笑了起来,连卫太夫人也满面笑容。
卫太夫人的强大气场,就像一枚暴强的警示灯。谢葭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果然那些诰命安分了不少,也没有人再敢拥上来——其实还不是欺负她年纪小,不把她放在眼里,才敢这样急着前拥后赴的。
这样一来,交际应酬就变成了以太夫人为主。果然比刚才清静了不少。谢葭就给太夫人挡挡酒——太夫人有腿疾,冬天会温点酒养身,但是这种雕花一类的酒,还是少喝一些好。
之前谢葭并没有喝过酒,这个身体的酒量竟然还不赖,喝了一轮下来,她也只感觉有点晕眩。
太夫人正和人寒暄,正好舒眉娘和舒芷娘挤上了前来。谢葭喝了酒有点头晕,索性就借故躲了开来。太夫人知道她喝了些酒,只一挥手,道:“去罢!”
舒眉娘扶着谢葭,关切地问:“夫人没事吧?”
谢葭摇摇头,舒眉娘身上的脂粉味让她很不舒服。
舒芷娘忙拿了个橘子给她,轻声道:“夫人,吃点橘子解酒。”
谢葭接了过来,舒芷娘又亲手剥了皮递给她。谢葭笑了一笑,道:“这时节,橘子倒是难得。这还是宫里赏下来的一筐。”
舒芷娘笑道:“把橘子皮烘干了,加点盐,冲水喝了,解酒是最好的。”
轻罗忙道:“奴婢这去厨房准备。”
谢葭点点头,又和舒芷娘说起这事:“芷娘怎么会知道这些?”
舒芷娘一顿,然后面色就有些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