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姬真人,我和长老会的诸位原来是两路人,与乐静信的不睦更是人尽皆知。为什么你还相信我不会唯祖师马首是瞻呢?”
姬真人大笑,竟不用神念暗中交流,反大声说道:“我们的人生连百年都没有过去,世界正新鲜无比,谁会梦回五百年前的灰尘堆。那些勤劳了五百年的,好人应该休息,恶人也一样安息吧。”
我的眼睛发亮。
梅芜城见姬真人一洗平日慵懒姿态,意气风发地豪言,以为他是勉励我们这些新晋元婴,也不禁喝彩。
我们到法藏院时,已一山阒寂,院中生起了温暖的明灯。前番来还是我、琳公主、翩翩一道与二灵兽看画册呢。众书妖避开,姬琉璃取笑,我千万小心,莫走失神火神雷毁了法藏院的千年珍本。
我们进入晴朗书斋后的小洞门,显出内里通明的法藏院来,恍如螺蛳壳里藏道场,又似一粒金粟纳须弥山。镇藏书楼已胜凡间的顶级藏书楼,这图书如林的法藏院又胜帝都的中秘书阁百倍。
梅芜城没有话讲,倒是姬琉璃介绍起来。他继承龙虎家学,来去龙虎法藏院次数远胜过梅芜城。
姬琉璃道,镇藏书楼都是教化种民的世间图书,活字排印机印行的大众货色。法藏院中三分之一是如烟如海的前修符咒,三分之一是龙虎宗道书,又三分之一是龙虎宗的教史典籍,俱是千年以来积累的手抄本、神龟甲骨、神鼎神石铭文。便是龙虎宗的三位真人都没有读遍法藏之书。若说寻常弟子取龙虎之学,如取大象腿一毛。三位真人也不过是取大象一牙、一尾、一趾。
古道门八大宫观,有太一本山、龙虎次山、月上蟾宫三处精通符咒。道门消失之后,弃洞天珍宝如弃弊履,方琼掌门遂把一切本山符咒移回了龙虎次山。龙虎合并二藏,符咒符书之富冠绝四大宗门,如今我们所在的法藏院其实是一件纳物金匮。可惜,符咒之学另须诸师面授。诸师皆升入道门塔林之中,无数奇异文字便断了传承。任你如何神通广大,面壁千年都无法空想出与符咒配合的声音手印。方琼掌门又过早辞世,法藏院绝大部分的符咒都成了死文字、死图案。
龙虎宗的二代门人由此青黄不接,守一祖师也苦心破译了数百年,方才略见眉眼,栽培出龙虎的三位真人。也就是说,如今三位龙虎真人都是一两百岁门人的第三代门人。
我不禁赞叹法藏院密室恢弘广大。
姬琉璃笑,“这也只是古时道门弟子摘取符咒的地方。大概,就像凡人眼中的镇藏书楼吧。密室还在里面。”
梅芜城取出纳戒中的石钥匙,推开一处长满藤萝异草的石窟门户。
门户内一书也无,只见一飞舞萤火虫精灵,明亮如昼的大道树,树下一脸面方正的中年道士坐吉祥草蒲团上。另三位龙虎宗真人也坐吉祥草蒲团,温润如玉者是徐氏清羽掌门、带眼镜少女道士是方氏清薇真人、形貌如怪松古柏的真人该是萨氏清虚真人。
我们三人向道树下祖师施礼,也入吉祥草蒲团座。
不待我开口,那祖师笑道:“原小友,犹记得江边草庵之会否?”
我听他声音一愣,定晴细看,正是那时邂逅的老儒匡一真,一阵脸热。
“当日我师尊早知你心性端正,这乃是我龙虎宗赐原道友灵符护身的远因。”徐清羽掌门道。
我解脖颈上的蜘蛛坠。原来蜘蛛坠如何也解不下来,便是顾天池也须把我的首级割下,方能抢夺。随守一祖师目光注视,这蜘蛛坠一下落入我掌中。
“昆仑原剑空奉我宗观水祖师法旨,奉还贵宗十绝阵图,深谢贵宗一路相助。昆仑永远不会忘记龙虎宗道友的善缘。”我向守一祖师奉上十绝阵图。
那祖师取过蜘蛛坠,在掌中端详一番,忽而微微叹息,向众人道:“有一位高人蒙蔽了我的卜算,先占了这至宝的本主之位。也罢,我宗的太极图就成全那位圆满十绝阵图吧。”
龙虎宗三位真人,徐清羽微讶,方清薇嗔怒,萨清虚沮丧。姬琉璃低眉顺眼。梅芜城一脸茫然。
我心中揣揣,暗思观水祖师也会神龟占卜,难不成他暗中反算计了龙虎,派我到这里当冤大头,想靠我与匡一真的老交情糊弄过去。
我也学着姬琉璃低眉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