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外风雨如磐。
从张四维的值房看出去,远处的文华殿处于大雨之中。
雨水打在屋檐上四处飞溅,不过值房因不开窗的缘故,仍显得十分闷热。
不过此刻林延潮却没有燥热的意思,次辅张四维狭长的双目看着林延潮,神色却是平静。
而林延潮虽早有的心理准备,但被张四维这么质问时,仍是心底有几分忐忑。换了旁人这么不善的问林延潮,林延潮可以完全不当回事,但眼下此人乃是当今次辅,一个应对不慎,自己的官途就玩完了。
身处林延潮眼下的境地,第一个反应,就是张四维是不是针对自己的?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谁说林延潮与张四维无怨无仇,但是官场上不是与人和善,别人就与你和善的。
内阁属吏,中书舍人,轮直翰林,不经吏部铨选,考评,全由内阁自己定夺。换句话说,内阁里每一人都有现在在位三位阁老中任意一人的背景在。
比如几位轮直翰林,林延潮是申时行的门生,邓以赞,刘虞夔是张居正的门生。张四维也有自己门生。
而以张四维的立场上,张居正的门生他不能动,自己的门生不必动,而林延潮就悲催了,他身为申时行的门生,明显就并非自己人,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会被拿来当典型。
换了别人可能就吓尿了,但林延潮是谁,大明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又如此年轻,前途可期,就算将来不能入阁,但官至三品也是毫无压力。何况他圣眷在身,又刚刚被天子赐予麒麟服。
林延潮就算不凭任何人,不靠任何背景,只论自己的实力,张四维这‘边缘宰相’真要动自己也要思量思量,何况他还要顾虑申时行呢。
盘算了下‘敌我实力对比’,林延潮坐直了身子,迎上张四维的目光,自己行事问心无愧,有什么好怕。面对张四维问他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于是林延潮不卑不亢地道:“中堂,下官是真不知。”
见林延潮在自己面前丝毫没有心虚的神色,张四维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道:“宗海,我叫你来不过询问几件事,若此事真不是你泄露了,我必还你清白。”
听了张四维这句话,林延潮心底一笑,你心里对我还有几分顾忌的嘛。林延潮一脸诚恳地道:“中堂处事一贯公正,下官自是信得过的,请中堂垂问!”
张四维道:“那你将昨日经手的清丈田亩制敕说一说。”
林延潮道:“是中堂,下官记得是昨日午时前,制敕房于中书将这封清丈顺天府田亩制诰送至诰敕房的,在下核对一番后,确认没有违制,于是就加盖官印,送驻阁给事中。。”
林延潮说的是制敕流程,要知道天子下达的旨章,要经过内阁审核,若是内阁觉得旨章内容不妥,有权不干,将奏章封还丢给天子。
这是内阁大学士另一项大权‘封驳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