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嬷嬷看了眼小丫头,知道这孩子是个扮猪吃虎的,看着愚钝,心中却是个明白的,刚刚那一问,不是她怀疑这孩子听错了,而是想要确认一下,毕竟这事情可不是小事,容不得一丝半点的马虎。
“嬷嬷,您说,现在怎么办?我担心大夫人会被四小姐的话,糊了心思,会对五小姐不利。”
顾嬷嬷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大夫人现在已经急昏了头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哪里还能分得清,只怕被四小姐这么一说,这脑子就更糊涂了,怕是要对五小姐动什么心思了。”顾嬷嬷想了一下,吩咐道:“你现在就回去,小心点,莫要露了马脚,继续在大夫人面前守着,看她打算如何对付五小姐,有了消息再来告诉我。”
说罢,摸了摸小丫头的头:“你放心,五小姐是个有心的,咱们为她做的,她都记在心上呢。”
那小丫头木木呆呆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哪里还有什么目呆之气,灵巧的很。
“婢子知道五小姐是个有心的,这府里上下哪个不羡慕云燕姐姐和雪兰姐姐,都说跟了个好主子,这通身的气派都不像个奴婢,比起寻常的大户人家小姐来的都精致。”说着,又是憨憨一笑:“再说了,我喜欢五小姐,以前婢子的娘倒夜香时,脚下发软,洒在了五小姐的院子里,五小姐不但没责骂婢子的娘,还赏了婢子的娘十两银子,让娘买点肉,补补身子,娘当时就说了,五小姐是善心的,日后会有后福。”
顾嬷嬷听了,倒是笑了起来,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小丫头又是憨憨一笑,带着几分天真淳朴,就是顾嬷嬷在后宅里混了大半辈子的人看了,心里都觉得欢喜,不由得心中一动:这孩子看起来是个好的,又是个知恩图报的,或许她倒是能帮上一帮。
顾嬷嬷求见的时候,锦好正半靠在榻上小憩,听得云燕说顾嬷嬷求见,猛的就睁开了眼睛,吩咐云燕,请顾嬷嬷进来说话。
云燕撩了帘子,让顾嬷嬷进来,安了座,顾嬷嬷依旧如上次一般,找了锦扤坐下。
顾嬷嬷和锦好打过交道,知道锦好做事爽快,最不喜欢拖拖拉拉,行了礼,就直截了当的说道:“五小姐,今儿个四小姐过来探望老夫人后,被大夫人领回屋子说话,被老奴安置在大夫人身边打扫的一个小丫头听见二人的说话了。”
莫锦好也不觉得奇怪,顾嬷嬷在莫府内院叱咤风云这么多年,手里怎么会没有人脉,即使到现在老夫人跟前恩宠不如从前,但是还是有点手段的,能在大夫人房内安置一个小丫头,自然还是可能的。
莫锦好点头,对着顾嬷嬷道:“嬷嬷也不急,喝口茶,再慢慢儿的说话。”
顾嬷嬷也不客气,接过雪兰递上来的茶,一骨碌儿,喝了一半,这才放了下来:五小姐房里,那一样不是精致中的精致,就是这茶,也是精贵人用的。
都说老夫人房里的茶叶是未来姑爷从太后那里讨来的,依照她来看,老夫人的茶水只怕还比不上五小姐房里来的精贵,毕竟未来姑爷心头上的人可不是老夫人,而是五小姐。
而且,她好歹跟着老夫人这么多年,好东西也不是没见过,五小姐这屋里的大红袍不管是口感还是香浓,都比老夫人房里的茶水来的好,当然,这话不能宣之出口。
顾嬷嬷是个有心的,上次从莫锦好这里回去后,拜见老太爷的时候,故意拿话探了探,才知道大红袍这东西,千金难买,根本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产量极少,就是宫里的贵人想喝,都难,可是五小姐当日,居然那么随口一说,仿佛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若不是寻常经常喝到,也不会那么的不经意。
如今的五小姐,可真是金玉做成的人儿,自己跟着五小姐,还能差了去。
这么一想,顾嬷嬷对未来更加的有信心了,于是,语气越加的清晰,将小丫头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了锦好听。
锦好一边拨弄着茶盏,一边淡淡的听着,脸上的表情淡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诧,甚至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就仿佛顾嬷嬷从头到尾所说的不过是些无关紧好的小事,或者,更确切的说,在顾嬷嬷看来,更像是在说人家的事情,与她无关一般。
顾嬷嬷瞧她这般神色不动,面不改色,心中越发觉得锦好不简单,听见有人要谋算自己,居然像个没事人一般,心中不由得赞叹:贵人天生就是尊贵,瞧瞧五小姐这涵养,岂能是一般小姐能比的。
要知道大夫人和四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冲着五小姐的性命和姻缘去的,那都是大事中的大事,可是五小姐却是不动如山,光是这份镇定,那也了不得。
锦好不知道顾嬷嬷一时间,对她感为天人,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方才淡淡的说道:“多谢嬷嬷了,这事情我心里有数了。”
顾嬷嬷哪里敢当得起锦好的谢字,忙摇头推迟:“是五小姐看得起老奴,老奴感激都来不及呢,哪能再得您一个谢字。”边说边看了锦好一眼,才小心翼翼道:“说起这听到大夫人和四小姐谈话的小丫头叫翠儿,和五小姐也有些渊源呢。”
锦好抬起眼,看着顾嬷嬷,像是极为感兴趣一般:“嬷嬷倒是说说,这小丫头和我有什么渊源?”
顾嬷嬷见锦好来了兴致,忙坐直了身子:“不知道小姐还记不记得在您院子里当差的阿贵家的。”
锦好想了一下,摇头:“当时年纪那么小,哪里还记得?”
顾嬷嬷也不觉得惊讶,毕竟一个倒夜香的媳妇,哪里值得小姐记得,忙打了一下自个儿的脑袋,道:“看老奴这话问的,您金玉般的人儿,哪里会记得阿贵家那么个倒夜香的。说起这阿贵家的,也实在命苦,这阿贵原本是府里的车夫,谁知道却在一次雨天,摔断了腿,这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全靠阿贵家的一人操持,里里外外的,后来累的身子坏了,在五小姐院子当差时,那夜香就洒了出来,也亏得五小姐是个心善的,不但没责罚她,还赏了十两银子给她买肉吃。这翠儿也是个知恩的,现在还记着五小姐的大恩大德呢。”
锦好此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嬷嬷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些了。”顿了顿:“翠儿现在跟着来了京城,那阿贵家有没有跟过来?”
“阿贵家也跟了过来,阿贵前些年没了,阿贵家的一双儿女也都被二小姐看重,带了京城来,阿贵家自然跟着儿女了。”
锦好淡笑,莫锦冉想必当时是看阿贵家的一对儿女长的忠厚,木呆,这才让将这姐弟二人带回京城吧。
“嬷嬷,您前些日子所求的事情,我终于想了一个法子,也不知道嬷嬷乐意不乐意?”锦好突然提起顾嬷嬷最关心的事情,当下她也不管翠儿的事情了,比起自家孙子的前程,翠儿的事情实在算不上什么。
“五小姐想了什么法子,可否说给老奴听听?”事关自家孙子的前程,顾嬷嬷也没藏着掖着,开门见山,没说啥客气话。
“我这要离家了,莫府怎么说都是我的娘家,我要上一两家子陪房,怕是祖父也很乐意,若是嬷嬷也觉得好的话,我就跟祖父要了嬷嬷一家子做陪房,到时候,过个三两年,等事情过去了,我在寻个借口,将嬷嬷等人的身契还给嬷嬷,可好?”莫锦好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
顾嬷嬷欣喜若狂:“老奴……愿意……老奴愿意……五小姐说得,哪有不好的……”因为太过欢喜,顾嬷嬷整个人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她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之后,才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对着锦好行了一个正经主子的大礼。
混到顾嬷嬷这个份上,这府中上下,也只有老夫人和老太爷才能当得起她这样的大礼,可是锦好却只是淡淡的坐着,没有阻止顾嬷嬷行此大礼,正襟危坐的受了她的礼,只是在她行完礼之后,才亲自从榻上起身,扶起顾嬷嬷。
“嬷嬷,虽说我这里都想好了,也不知道老夫人那边肯不肯放人,毕竟您到底伺候了她半辈子,这感情还是有的。”
顾嬷嬷摇头:“五小姐只管操办这边的事情,老夫人哪里,老奴自有法子。”
锦好点头:“如此就好。”又想了一下:“嬷嬷,若是我只向祖父要一家子,怕是祖父会生疑,可是要了多了,我这心里也不放心,不如就要两家子,既不打眼,又不会让祖父生疑,至于另一户人家,就嬷嬷说得那阿贵家吧,既然当初与我有这样的渊源,翠儿又得嬷嬷的看重,想来这一家子是个好的。不过这事情总要你情我愿,嬷嬷回去后还是和阿贵家的打个招呼,万不能勉强了人家的心意。”
顾嬷嬷听了,忙喜笑颜开的点头:“老奴知道,老黁回去就问问翠儿,五小姐您不知道,这翠儿看着是个木讷的,可是却是个心里清楚的,这些年,阿贵家的事情,基本上这孩子能当一半家,只要这孩子肯了,想来阿贵家的也会肻。”
锦好淡淡的笑道:“那就这样吧,还请嬷嬷回去,帮我多多注意些大伯母那边的动静,也不是我多心,大伯母这人,糊涂起来,什么事情都敢做。到时候累了我,倒是不打紧,就怕累了整个莫家。”
顾嬷嬷是个心里清楚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将宝压在不受宠的锦好身上,听到锦好如此说话,哪里不明白,忙道:“老奴明白,五小姐放心好了,大夫人那里,我和翠儿就是日夜不睡,都会给盯紧的。”
锦好笑出声来:“那倒是要辛苦嬷嬷和翠儿了。”
想让人死心塌地的帮你卖命,自然要让她看到实实在在的希望,而不是画饼充饥。
将心情激动万分的顾嬷嬷送了出去,锦好就又上榻闭上眼睛小憩,不过脑海里却是想到了阿贵家的。
说起这阿贵家的,锦好可不陌生,她就是锦好安置在山谷镇的暗棋,这么说也不对,不过是前些年,时常让人找阿贵家的打探莫府的情况,再赏点银子。
因为有着当年十两银子的事情,阿贵家的感念她的恩典,也时常帮着注意莫府的动静,只是这两年,她对山谷镇的情况不太重视,与阿贵家的来往也少了,谁知道那翠儿的小丫头居然自个儿找上门来,看来是个有心的。
当初顾嬷嬷提了她孙子的事情,锦好就动过要让她家陪房的念头,也记挂着阿贵家,在前世云燕替她认下那条腰带,被抓走之后,阿贵家就是那个劝她莫要辜负云燕一番苦心的人。
对她好的,她一直记在心上,这才有了十两银子的事情,更多的银子,她不是拿不出来,可是对阿贵家来说,却非好事。
十两银子,可以说是小孩子的同情心,可是再多,就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了。
对于阿贵家这么一家子没有依靠的奴才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
莫锦玉上了马车,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是遇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来,笑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蠢猪,果真是愚蠢如猪。”
莫锦玉捂着肚子,忍不住对王氏的智商做了评价,她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蠢的人,居然这般三言两语就给哄上勾了。
夏家和卢家的亲事的确是太后赐婚的,夏家的二公子也的确是醉酒游湖淹死的,两家的婚盟也的确改为三公子与卢家结亲,可是,那也不过是夏家和卢家的夫人原本在闺中就是手帕之交,两家也又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结亲是为了巩固两家的关系,势在必行,不过是打着太后赐婚的幌子罢了,可是这王氏居然就信了。
莫锦冉现在疯疯癫癫,王氏居然还想着和长公主结亲,还想着状元郎给她冲喜,怎么可能?先不说长公主对莫锦好那个死丫头的偏爱,不说金翰林对莫锦好的一往情深,就是太后也容不得自家的外孙娶一个疯子回去,还是个和离过的疯子。
再说了,莫家也不敢拿一个和离的疯子去联姻,除非莫老太爷和莫锦冉一样,疯掉了。
这事情,也只有王氏这等蠢笨如猪的妇人才会相信。
莫锦玉越想越笑得开心,越想越是心情愉快,这么多年了,她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现在,她就坐等着王氏这个蠢物帮她报仇吧。
莫锦好,我忍了这么久了,终于要出一口恶气。
自从她听说莫老夫人带着王氏和莫锦冉回了京城,她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笑了许久,一直到叶家的角门,莫锦玉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马车到了二门,她缓缓地下了马车,往她的院子走去,却迎面瞧见正在楚云秀在院子里赏花。
脸上的神色一凛,双眼紧紧地盯着她那一身正红的衣裳,眼中透着不甘,想了想,上前给楚云秀行礼:“姐姐真是好兴致。”
楚云秀抬眼看了莫锦玉一眼,淡淡的笑着:“风轻云淡,正是赏花的好时候,妹妹可要一起赏赏这漫开的桃花,这粉嘟嘟的色彩,与妹妹多么相称,正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莫锦玉却是摇了摇头,作势捶了一下后腰:“还是姐姐自个儿赏吧,妹妹就不奉陪了,昨夜二爷宿在我那里,又是倒茶,又是倒水,这一夜都没睡好,还是回去补个眠。”
说完,就笑吟吟的扭动着腰肢往回走,楚云秀身份的丫头,瞧着她那得意的样子,实在瞧不过去,忙扯开了嗓子道:“莫姨娘,您不赏桃花可真是可惜了,瞧瞧您身上的衣裳与这桃花的色彩多相称啊,若是您到这里一战,不就是一朵活生生的桃花。”
一句话说中莫锦玉最介意的伤口,转身狠狠地瞪了那个丫头一眼:“牙尖嘴利的东西,早晚有一天拔了你满嘴的牙。”说完,狠狠地跺脚,极快的离开,也不摆那弱柳扶风的样子了。
楚云秀却是自始自终都不曾变色,等到莫锦玉回了院子,她才淡淡的训斥身边的丫头:“你理她做什么,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蠢物,何必惹自个儿不自在。”
不知道莫锦玉若是听到自个儿在楚云秀的眼里,等同于王氏一般的蠢物,会有什么想法。
“奴婢就是瞧不上她那猖狂的样子。”那丫头咬着唇道:“不就是爷宠了点,昨夜又歇在她的房里,就嚷得恨不得全天下知道。”
楚云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了起来,半响之后才开口,说了一番异常诡异的话:“你就随她蹦达去,再蹦达也不过是个妾室,她想要翻身,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就当作是看戏,再说了……左右不过是个……”说到这里,骤然停了下来,想到莫锦玉的穿衣打扮,又是淡淡道:“她心里倒也是个明白的,别看她在我面前蹦达,只怕爷歇在她屋里,她这心里比你家夫人我还苦呢?”
那丫头瞧了一眼自家主子,知道主子又开始说她听不懂的话了,也不知道这两年,主子是怎么了,时常长吁短叹不说,还时常说些奇怪的话,就是对爷的心思越发淡了,倒有些荣辱不惊的主母气度了。
也不知道夫人与爷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也没吵,也没闹,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了,不冷不淡的,让她们这些下人也摸不着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