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霖与夏堇说话间,就听屋内传来了争执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房门看去。直至里面的声音渐渐低了,夏堇才问:“如果没人纵火,你真的会命人把院子烧了?”
“黄氏已经钻入牛角尖,不用非常手段,她根本不会说出事实。”
“待会儿若是仍旧没有结果,果真要把她们毒哑,然后派人追杀她们吗?”
“不是追杀,只是吓唬她们而已。”江世霖说着,捏了捏她的下巴,问道:“怎么,你又心软了?”
“你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夏堇拍开他的手掌,回头看去。她不是心软了,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置紫鸢。经历了那么多事,她越来越不懂人心,同时也越来越不相信眼睛所见。
不多会儿,屋内彻底没了声息。江世霖命人打开房门,就见紫鸢从地上站起身,擦了擦眼泪,上前对着他们说:“三爷,三奶奶。她仍旧一心求死……”
“既是如此,你也算尽了为人子女的责任。”夏堇给丁香使了一个眼色。丁香拿了一个小纸包交给紫鸢。夏堇接着说道:“你吃了药就出城吧,往后都不要回涿州了。至于她——”她叹了一口气,“你不用管了。”
紫鸢跪在夏堇脚边,哀声说:“三奶奶,奴婢与她做了很多错事,没有资格求您的原谅,但她对老爷是一心一意……”
“你一句一心一意,就可以抵消她杀了那么多人的罪孽吗?总之,不必说了,我会让丁香送你出城。”夏堇说罢,转身而去。
上了马车,江世霖见她低头不语,劝道:“你也听到了。不要说黄氏,就连紫鸢也没有真正意识到,她到底错在哪里,你又何必同情她们。”
“是我想太多了。”夏堇勉强对着江世霖笑了笑,。
江世霖本想与她在外面吃饭,见她精神不佳,为了哄她高兴,决定带她去见冯氏。
可惜,对夏堇而言,此刻最不想见的便是自己的母亲。黄氏变成今日的模样,固然有她本身的原因。但她的母亲,祖父,还有她的父亲。都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冯氏得知很快就能回夏家,又见江世霖对女儿体贴有加,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线,拉着女婿说长道短。
李医婆趁着夏堇备茶的空隙,跟着她的脚步入了厨房。低声询问:“三奶奶,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这小产和生孩子差不多,可大意不得。”
门外,钱妈妈一听这话,吓得脸色微变,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片刻,她恍然醒悟,侧耳倾听。就听夏堇说:“婆婆,我只是精神不太好,身子已经没事了。”
“趁着这会儿没人,我还是替您把一把脉吧。另外,我准备了几份食疗的单子。本想交给丁香,但没有见到她。”
夏堇谢过李医婆。收了单子,又让她把过脉,这才起身泡茶。门外,钱妈妈吓得不轻。听到李医婆出门,急忙躲了起来。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妥,很想弄清楚原委。可夏堇带来的丫鬟只有春红一个,她不敢冒然开口,唯有趁着江世霖出屋,把此事告之冯氏。
夏堇端了热茶进屋,就见母亲一个人倚靠在软垫上,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担心江世霖说了什么,惹得母亲不快,急忙问道:“母亲,相公呢?您不是说,要他陪您说话吗?”
“堇儿,你过来。”冯氏冲着夏堇招手,又示意她把房门关上。
夏堇心中疑惑,但只能依言行事,关了房门坐在冯氏床边,说道:“母亲,相公说话一向直接,其实他对我真的很好……”
“既然他对你很好,你怎么会小产的?这事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夏堇一听这话,松开了冯氏的手腕,垂眸看着地板。
“你老实告诉我,是你们不小心,还是——”她想起夏堇曾吩咐钱妈妈准备避子药,诧异地看她,不可置信地说:“不要告诉我,是你不想要孩子。”见夏堇没有否认,她痛心疾首地说:“我对你说过多少次,对女人来说,什么都是假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母亲,请你不要再说了。”夏堇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她好不容易才平复心情,却被母亲一下子撕开了伤口。
“堇儿!”冯氏抓住夏堇的手腕,语重心长地说:“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和你父亲一样!我是你的母亲,怎么会害你!如今,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生下儿子。只要你有了长子,不管将来有再多的女人,你都是他的妻子,江家的女主人……”
“母亲,当年你是不是十分希望我是男孩?”夏堇抬头朝冯氏看去,见她转头避开了自己的视线,片刻才回眸看她,更觉伤心。
冯氏的确曾希望第一胎能生下男孩。世上的女人,哪个不希望自己一举得男?“堇儿,不管你是儿是女,都是我和你父亲的骨肉……”
“母亲,您后悔过吗?”
“堇儿,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你为什么就是听不进去我的话?”冯氏的眼泪哗哗而下,“我这全都是为了你……你有了儿子,我才能放心……”
“会有孩子的。”夏堇从牙齿缝挤出这五个字。见母亲不停抹眼泪,她深吸一口气劝道:“母亲,不要哭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有儿子的。”
“你说以后,所以这次果真是你不想要?你怎么这么糊涂!”冯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看你们一直好端端的,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你瞒着他……”
“母亲,求您不要再说了。”夏堇只能用拇指掐着食指,才能不让眼泪落下。在她心中,流产一直是她的错,是她太糊涂,才会失去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的确是她向江世霖隐瞒了真相。
冯氏被女儿的表情吓到了。许久才回过神,再次拉着她的手问:“堇儿,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母亲,真的没事。我上次就对您说了,我已经想通了,我也想要孩子。求您以后都不要再提及这事,更不能让相公知道。”
“所以你小产是在那之前?”
夏堇敷衍着点头。冯氏见状,再次哭了起来,连连埋怨夏堇不该瞒着她。应该早些听她的劝,不该总是像她父亲那般固执。
夏堇越听越难受,又觉得母亲说的是事实。一切都是她的错,她说不出一句反驳与解释的话。
冯氏说了好半响才发现女儿的不对劲,慢慢止了埋怨。她素知女儿的脾气,女儿不愿意说的事,她怎么问都不会有答案。女儿认定的想法。就算她说破嘴皮子,她都不会改变立场。想着丈夫已死,自己又是一个药罐子,不禁悲从心生。母女俩在沉默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马车上,江世霖看到夏堇明显哭过,无奈地说:“我带你去见岳母。是为了哄你高兴,你怎么每回都要哭一场?”
“不是我想哭,只是——”她低头不敢看他。每次想到失去的孩子。她就觉得对不起他。
“怎么又要哭了!”江世霖摇头,伸手揽住她,“你再这样,下次我不敢带你去见岳母了。”
“我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江世霖使劲想,都找不到原因。“你和岳母说起岳父了?”
“不是。”夏堇把头靠在江世霖的肩膀。“若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很生气。你在生过气之后,一定要原谅我。”
“怎么这么说?”江世霖不解,“难道我们还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他轻笑,“你就是太喜欢胡思乱想了,才会这么多愁善感。”
“我是说认真的。”
“好,我也认真地说,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生气。”江世霖轻声哄着她。她软软的身子依偎在他怀中,他只觉得整颗心都快化了。他怎么会这么喜欢一个女人?“一定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他叹息,伸手替她擦拭眼泪。
夏堇抓住他的手掌,抬头看着他说:“我的意思,如果我做错了事……”
“我知道,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不会生气。这样总行了吧?”江世霖看着她眼眸中的泪花,情不自禁低头亲吻她的眼睑。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说女人是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