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谢宁与明霜尚没有完成地形图的绘制,蜀地便又有奏报传来。
而那日,谢宁正在望仙楼与魏氏兄妹一同用膳。
魏青阳与谢宁都忙,三个人像这样一般聚在一处很是难得。是故饭菜上桌后,他们便没忙着动筷,而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就在此时,谢宁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动静——“驾!驾!诸位请让让!”
他们是在二楼雅间相聚,谢宁的位子又临着珠窗,听到声响,她便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几乎是没费太大力气,便望见了正从街上疾驰而过的数匹骏马。
而马上的人,也都是青衣白服,素色方巾,统一的衣饰。
这是驿馆信使的装扮,谢宁认得。
接下来便又有男子的高声传来——“八百里加急奏报!八百里加急奏报!”
果然是自蜀地而来的奏报。
若说此前谢宁只是隐约抱着一抹希望,可听到这一番高喊,心中总算是肯定下来。
如今大秦边境安定,四海皆平,除了蜀地,怕是没有别的事值得奏报了。
驿馆一行人越行越远,谢宁下意识便抬眸望去,直到行伍最末的人影也消失在视线中,却依然没有收回目光。
“宁儿,”觉察到她此时的异样,魏青阳不由停下与自家妹妹的交谈,视线越过坐在两人间的魏倾城,语带关切地对着谢宁道:“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谢宁闻言,方才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却未曾隐瞒此事,“不过是看见了驿馆的信使而已。”
魏青阳顿时露出了然神色,稍作犹豫后,便勾了勾唇角,对着谢宁温言安慰道:“放心,等下我想个法子帮你打探一番。你不必胡思乱想。”
谢宁点点头,垂眸掩下了担忧之色。生怕声音泄露出情绪,一时便没有多言。
却不知魏青阳是否有所察觉,话音微顿后。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如今女官试时日不远,你莫要分心为好。这些日子我也顾不上问你,竟也不知你准备得如何了。”
谢宁勉力扯出个笑来,装作神色如常地答道:“还好。”
话虽如此。她却免不了有些心虚。毕竟她这几日一直都在忙着绘图,根本没时间温故知新,功课想必已是落下不少了。
不过兵部应考,也只需要准备四艺而已。御射之道本就是她擅长。
至于书艺和棋艺,谢宁也惟有庆幸自己曾受过秦峰教导了。
名师出高徒,虽然……她的资质不算太好,可秦峰的水平摆在那,他既夸过自己还不错,那她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前几日到底是有所疏忽。她这几日还是应该多抽些时间将课业捡起来。
思及此,谢宁便越发没了在外耽搁的念头,与魏氏兄妹用过膳后,便径直回了侯府。
魏青阳说过要帮她打听,谢宁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毕竟有萧衍帮忙传递消息,倒也不必对方再跟着费心。
不过这话,她却是不好对魏青阳直言。毕竟她与秦峰之间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她自己所想得那般单纯。
秦峰心仪于她,而她对此亦是心知肚明。如此情形。又教她如何向魏青阳解释。
何况她隐瞒的事情已经太多了。谢宁不喜欢说谎,可每次魏青阳问起女官试一事时,她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心中烦乱,谢宁却不曾耽误正事。一进书房。便又同明霜一块绘起图来。
谷穗则在一旁侍候笔墨。
如今小院中一共就只有她们三人,比起从前,冷清自然是有的。但她们主仆日夜都在一处,习惯了便也无妨。
接到蜀地军情的消息是在下午,却不是从萧衍口中听闻,也并非是魏青阳派人告知。
“表小姐。”胡管家敲门而入,声音虽镇定,神情却有些慌乱,也不同谢宁寒暄,便径直开口道:“蜀地有消息传来,侯爷请您到松柏院去。”
谢宁闻言笔下一顿,纸面上便晕出一团墨渍。她却无暇理会,急促地应道:“好,我这就去。”
说着,便已从案后绕了出来,一面朝外走去,一面忍不住向胡管家探问道:“胡叔可知是什么消息?”
话音落下,胡管家却不曾答话。
谢宁心中生疑,不由回头看去。但见胡管家眉头微皱,脚步迟缓,一副若有所思之态,就连与谢宁四目相对之时,神情也有些恍惚。
谢宁正要再度开口,胡管家便神情微动,轻声道:“表小姐还是去问侯爷吧。”
这声音尽是叹息之意,谢宁听了,便不由眉心一跳,只觉发生了什么不测,一时心乱如麻,脚步越发加快了几分。
竟是不曾留意到,胡管家早已被她远远地落在了后头。
松柏院中却不似往常安静,谢宁一路走来,并没见着什么仆妇丫鬟,可进了院门,便望见了守在书房门口的粱姑姑。
外祖母也在吗?
谢宁心中一动,越发觉得此事蹊跷,既见粱姑姑背对着自己,便不由抖动起耳尖,打算先听听二位长辈在房中说些什么,也好叫她心中有个准备。
抱着这样的念头,谢宁便越走越近。而书房里的交谈声也越来越清晰。
“道年,如今谢云忠已是叛军首脑。圣上不是也说了吗,勾结蛮夷,视同叛国。圣意难测,谢宁是他女儿,咱们若是不同她划清界限,难保不会招来训斥,失了恩宠。你又何必执意要护着她呢?”
这正是外祖母刘氏的声音。她记得清楚,不会错认。
谢宁脚下一滞,霎时便顿在了原地,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身子一动也不动,可那些诛心的话语却反复在脑中回响。
顷刻之间,她却无从在意刘氏话中的凉薄了。光是“叛军首脑”这四个字,便已足够令她发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