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下心中的慌乱,笑道:“哦?是谁家,这么财大气粗的?”
叶蕴仪忙正色道:“是东北的通和钱庄老板,你知道,东三省被日本人占了以后,他这生意便没法做了,这几年分批将现银全部偷偷地运了出来,但放着也不是个事,他觉得这西南倒是个安全的地方,所以跟我算是一拍即合。”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笑:“他之所以肯让利一成出来,就是看中你们潘家手上的枪,让他觉着安全。”
黎黛这时却脸一沉:“蕴仪姐,你应该知道,潘家当初大半的财产全投在了这银行里头,为的不过是一家人安全。你也知道,我们那些钱是用来做了什么的,不仅如此,因着这些年我们带动民间的钱投了不少实业,还有农田,华夏银行可说是掌握了这西南一半的经济命脉,若是突然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来占了大股,你觉得,这合适吗?而且,商人重利,我们那些发展民生的赔钱的做法,你觉得,还继续得下去吗?”
叶蕴仪微微一怔,当初华夏银行建立的初衷就是要掌控西南经济,更是发展民生,那是站的高度不同,若是纯粹商业行为,只怕真与当初的意愿背道而驰。这,也是她明知华夏银行的帐可以致潘启文于死地,却迟迟没有向武辉杰提过的
原因。
黎黛见了叶蕴仪的神色,悄悄吐了口气,她脑袋里想起黎昕传给她的潘启文的话:“不要跟她对着干,只顺着她说,但是一定要拖住她!”
她不由缓和了语气道:“蕴仪姐,不如这样,我们先派人查下这通和钱庄老板的底细,同时,也让他来跟我们见个面,大家看看有无合作的可能,你看如何?”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让叶蕴仪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她不由笑了笑:“也只好如此了!”
黎黛不由松了口气,却听叶蕴仪问道:“你刚才说,你们现在办了军械厂?”
黎黛点点头,笑道:“嗯,还不是你当初定下的方略?就办在铁矿旁边,现在西南的武器......”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嘴,怔怔地看向叶蕴仪:“你......”
叶蕴仪却重新端起了茶碗,拂了拂茶面,淡淡地道:“黛儿,当初潘天一发出那样的声明,当时方宗尧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方宗尧发誓,今生今世,与潘天一不死不休!’”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幽幽地说道:“当初是我连累了方家,且不说我与潘天一之间已经成仇,即便只为了方家,有些事,我也不得不做!那也是----”她斩钉截铁地道:“他潘天一该付出的代价!”
黎黛心里一寒,不由苦笑道:“所以,你宁愿贱卖了手中银行的股份,也绝不再愿意与潘家扯上半点关系?”
***
东磨街,叶宅门外,明明太阳白花花地照在身上,潘启文还是觉得冷,他跺跺脚,走到花车前,左看右看,将花车上的洋娃娃又重新摆了一遍,把他直觉小风会最喜欢的一个穿着花袄子的小胖囡囡拿起来,放到最显眼的位置,这才满意地踱到花车后,重新恢复一眨不眨瞪着对面那宅子大门口的姿势。
他斜睨了毫无形象蹲在地上打瞌睡的文四一眼,抬脚踢了踢他的屁股:“哎,下午的事,都给老子安排妥当了没?”
昏昏欲睡的文四被他踢得差点摔了个狗啃泥,连忙站起身来回道:“都安排好了,这次,保证让您能跟少奶奶单独说上话!”
潘启文大围巾里呼出的热气腾腾地窜了上去,仅露出的眼中显出了一丝欣喜和得意,他把围巾扒开些,让里面的热气散出来,他的双眼微眯,一脸向往的神情,口中喃喃地道:“你说,要是晚上一家人吃火锅,是不是比较好?”
文四别开了眼,心中哀叹一声,少爷这个上午哄回一双儿女,下午哄回少奶奶,晚上一家人围炉吃火锅的美梦,似乎做得太早了点吧?
不远处传来几声清晰的汽车喇叭声,两个人都是精神一振,潘启文急急地将围巾系好,笔挺地站到花车后面去,当那白色的雪佛兰在宅子门口停下,文四便开始吆喝起来:“洋娃娃哩,看一看,瞧一瞧啊,这里有最多最全的洋娃娃哩!”
潘启文紧紧地盯着那车门打开,眼看着两只小腿倒趴着爬下车来,忙在花车下踢了轻轻踢了他一脚,咬牙道:“要说最漂亮的!我闺女定是喜欢最漂亮的!”
文四对天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地再吆喝起来:“洋娃娃哩,又好看又漂亮的洋娃娃哩!看一看,瞧一瞧啊,最漂亮的洋娃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