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到陶渊明,梦到主母,梦到阿姊,梦到弟弟……梦到许许多多记忆深处的人。
在梦里,她看到幼时的她和陶渊明身披大红色床单,一起对着自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拜天地,齐声唱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看到主母摸着她的头,极是宠溺的告诉她是“夫为妻纲”而非“妻为夫纲”;她看到阿姊站在主母身后打趣她要嫁给陶渊明做小媳妇;她还看到弟弟被乳母抱在怀里拍手叫好……
原来阿姊说的都是真的,她同陶渊明,的的确确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是的,她记起来了,幼时的一切,她都记起来了!
她的元亮哥哥,一直都是正直之人……她有些想念她的元亮哥哥,更是怀念过去,怀念在萧家的日子。
可怀念终究只是怀念,她并不想回到过去。
她自知与陶渊明有婚约,可她并不想嫁给他。她对他,从幼时的依赖与喜爱,变成当初的厌恶与鄙夷,到如今,竟成了愧疚与不舍……她不想陶渊明将她认出来。
桃戈屈膝坐在床榻上,垂眸望着足上戴着的那只镯子,这只镯子,既是陶渊明送的,必定不能再戴着,免得有朝一日再见时被他认出来。
想至此,她这便伸出手欲将这足环取下,奈何这足环是六岁时戴上的,如今她已十二岁,足环已取不下来。
任凭她绞尽脑汁使尽气力,也未能取下足环,单是见脚脖子上一道又一道红印子。
绝望颓废之际,她灵光一闪,桓伊可是全才,不如去找他试试,保不准他就有法子呢!
事不宜迟,这就去了。
彼时陶渊明亦在妙音坊,他正站在书案前提笔写字,桓伊走去他身侧瞧了一眼,问道:“情诗,这是写给哪家小姐的?”
陶渊明笑而不语,仍埋头极认真,桓伊打趣道:“我前些日子同你说起翟家小姐,你今日作诗,莫不是与她对上眼了?”
闻言陶渊明终于理睬他,却是睨了他一眼,道:“翟家小姐确实出众,只可惜,我早已是名草有主。”
桓伊笑道:“我倒想晓得,你这棵草,到底是谁家养的。”
说话间,诗已作成,陶渊明举起诗来看着,道:“桃戈家养的。”
桓伊闻言微愣,转身走开,背对着陶渊明,顿了顿方才道:“元亮岂可对桃戈动心。”
陶渊明听了也是一愣,放下诗,走至桓伊身后,“子野这话是何意?”
桓伊回身看着他,道:“你同桃戈,乃是有缘而无分,她命格奇特,注定要成为司马家的人。”
陶渊明一向是急躁的性子,道:“我同她岂是有缘无分!她是素素,我们二人自小便有婚约,两次相遇,缘分皆在此,岂可看作有缘无分!”
桓伊脸色轻变,想不到他早已将桃戈认出来了,他淡淡道:“原来你已认出她了。”
陶渊明也淡淡道:“原来你也早就知道她是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