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视线收回,低头看那抱膝而座的女子,眸光灼灼,似是饶有兴致看她的反应。但她只是倔犟地睁大双眼,“看”着廊外静谧的夜色。
他朝她笑笑,又道:“惜月……虽然你已恢复了记忆,再不是以往那个惜月,但你的骨子里,其实从来只是那个人,你宁愿变成行尸走肉,也不愿向我服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大不了最后自行了断一死了之,这样我就不能用你的血打开十方了,对吗?”
她依然沉默。燕诩摇头低低笑了几声,在她面前蹲下,冰冷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逼着那双空洞又倔犟的眸子与自己“对视”。
“你在我身边三年,学到的只是如何用自己的性命要挟我?真让人失望。如果我是你,在明知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时候,不妨学着顺时而动。毕竟,人只有好好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他起身,拂了拂袖子,再次望了一眼爬到树梢的月牙儿,喃喃道:“子时快到了,时间过得真快……”
说了这么多,只因不舍那个曾经毫无保留地爱慕他的女子。该说的都已说了,他的耐心已用完,如果她仍是执迷不悟,他也不屑再勉强她,反正无论她做何挣扎,在他眼中不过是蜉蝣撼树,不足以影响大局。
靠得这么近,叶萱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沐浴后留下的冷延香,在他转身离去,衣袂翻起的那一瞬,她抻手拉住他的袖子,“瑾云,别走……”
他说得对,人只有好好活着,一切才有希望,纵然结局注定要输,她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翼城的春天极短暂,一进入六月,天气便开始变得炎热。
叶萱在睿王府的生活,除了换了个地方,一切和在霁月宫时相差无异。白天跳舞,练琴,有时燕诩还会给她些字帖让她临摹,到了晚上,他若有空便来看她。他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仿佛她不曾有过任何改变,仍是那个乖巧听话,对他死心塌地的惜月。
身在王府,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从身边伺候的人口中打听。她从一个小丫鬟口中听到,燕旻在登基后不过十日便和华媖大婚,如今华媖已是皇后。她颇为诧异,按晋朝规矩,皇帝驾崩,新帝登基,至少要守孝百日,燕旻虽对先帝颇有不满,也不至于无视祖宗留下的规矩。
她问云竹,云竹先是对华媖露出鄙夷的神色,然后才告诉她:“因为我们的皇后等不及了,她未婚先孕,若再等上百日,难道要挺着肚子大婚?”
叶萱此时才知道,燕诩在宫中的势力有多深。正如燕诩自己所说,他向来睚眦必报,华媖通过袁牧加害她,害得燕诩差点失去这个身上流着伏羲血的后裔,他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她不想嫁给燕旻,他就偏要她嫁给他。那时燕诩仍远在魏地出征,可只稍他下个令,远在千里之外的深宫里,便有人将华媖和燕旻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同一张床上。
一阵恶寒涌上心头,叶萱开始替燕旻担心,也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否可行,但无论如何,她必须见一见燕旻。
夜阑人静,萱兰室里早已燃起燕诩喜爱的蘅芜香。
这里是叶萱练舞的地方,燕诩将这里的陈设布置得和当初在霁月宫她练舞的宫室一模一样,这个萱字和她名字里的萱字相同,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已接近子时,叶萱打了个哈欠,猜测着今晚燕诩大概不会过来。她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正打算起身回寝室,却听到门外传来云竹和云海问候的声音。
“心不在焉,怎能弹出好曲。”燕诩很快步入室内,薄薄的衣衫带起一阵风,将垂挂在梁下的帷幔微微荡起。他在她身后坐下,两手环腰,下巴抵在她肩上,耳鬓厮磨,“想什么呢?连调子弄错。”
他腾出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放到弦上,手把手地示范,“如此……挑……抹……”
刚刚梳洗过,他的长发还未干透,半束半披散在肩上,身上似还带着水气,有股淡淡的皂香,身子冰块似的,透过那薄薄的衣衫,一阵清凉之感自紧紧相贴的身体蔓延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