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二人从行

都平眉毛都竖了起来,指着自己不争气哥嫂厉声道“你们就这么轻易让孟家把人给带走了？！”

长兴侯讪讪道“我拦了,拦了，拦不住呀。”亲家老爷看着一团和气，做事却做得这么绝。亲家太太不过是上门吵闹,他却直接带了大媒过来，连句质问话都没有,只那么客客气气，就把悦然带走了,剩下张老元帅笑呵呵拿出嫁妆单子要清点嫁妆。偏侯夫人这没出息,居然挪用了那么多,三成都不止,想起张老元帅当时那鄙夷目光，长兴侯怒气上涌,指着侯夫人骂道“你这眼皮子浅！没见过银钱不成！一声儿不响挪用儿媳妇嫁妆，都家脸都被你丢了！”

张老元帅当时只客气拱手，“两家都是通情达礼人家，贵府把孟家嫁妆理清楚，两家写了和离文书，大家好离好散，也就是了。”语气虽温和，话意却明白：别想赖孟家嫁妆，一点不少还了！

“想是贵府一时间料理不清楚，老夫就三日后再来，可使得？”这是给期限了。长兴侯还想再挽回，他没想着让儿子儿媳分开呀，这是从何说起。侯夫人却是都气昏了，冲口说道“那就劳烦您老人家三日后再来。”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现是悔不行。悦然刚嫁过来时她借口说悦然年轻不懂事，把嫁妆全给收过来了，“娘给你们收着，省得你们小孩子家胡乱花用”，都鹏自然是赞同，悦然虽是不情不愿，到底也交上来了。这半年，不只自己肆意花用，还贴补了娘家不知多少，连之湄这样庶女，都跟着穿金戴银。这些年侯府已是外强中干，铺子经营不力大多不赚钱，靠着永业田、福禄田度日，如今要补回嫁妆，哪里弄银子去。

长兴侯见侯夫人低着头不做声，胆子越发大了，越骂越难听，侯夫人霍抬头，仇恨看着长兴侯，“骂够了没有？你还有脸骂我？你每日只顾后院跟狐媚子玩闹，如今家计艰难你只是不管不问！你那些狐媚子今日要打首饰，明日要制衣，银钱从哪里来？我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长兴侯气直哆嗦，“你还倒打一耙！她们能用多少？能把儿媳妇嫁妆都用上了？”

都平本是怒气冲冲，这会儿愕然看着哥嫂你来我往吵得热闹，看了一会儿，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大哥从小就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只安安心心做他世子、侯爷就行了，外冲锋打拼、支撑门户都是自己。现皇即位，征调大军要远征鞑靼，正是建功立业好机会，自己本来可能被任命为左路军元帅，却被这两日雪片般弹劾长兴侯折子给带累成了泡影。

“做哥哥这般荒唐糊涂，弟弟又能好到哪去。不能齐家，如何治军。”这次远征至关重要，皇帝只觉将帅人选必须要慎重，但凡有些不妥，皆不录用。

辛辛苦苦营营役役为了什么？就为了眼前这酒囊饭袋？都平真为自己不值。心中自嘲一番后，笑道，“大哥，你知不知道这才两天功夫，有多少人弹劾你？”

长兴侯面红耳赤，大为狼狈。这些言官太可恶了，连多少年前他调戏民女事都翻出来了，“强占民田”、“欺凌弱女”、“纵情声色”、“留连青楼”、“宠妾灭妻”、“私德不修”，这些事勋贵人家常有，遇上厚道点皇帝，比如先帝，可能申斥两句也就过去了，甚至可能一笑作罢，可现皇即位，看这帮只拿俸禄不干活闲散勋贵不顺眼，不只严辞申斥，还收回了福禄田。

幸亏永业田还，要不一家人怎么过日子啊，长兴侯直冒冷汗。

都平看着软趴趴长兴侯，气纠纠侯夫人，笑道“大哥大嫂好心胸，福禄田被褫夺还这般悠闲自。敢问大哥，这件事你到底打算如何了结？”

都平回长兴侯府前，曾拜会过孟赉。孟赉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温和儒雅说道“些须小事，不过是申斥而已；像贵府这样开国勋贵，除非造反，定是无甚大事。”

本朝一向重文轻武，这些文官是好惹？孟赉一甲第三人出身，文名满天下，同僚同窗很是不少，座师葛印如今是内阁首辅，他还曾都察院任职多年，能不精通于言论杀人？恐怕这只是个开始，若长兴侯府不晓事，将来还不知会如何。若论凶残，文官比武将凶残，一支笔能要人命啊。

“还能怎样？人都接回去了。”侯夫人倔强说道。

“孟家对外只说，孟老太太思念孙女，召悦然回府相陪，没说别。可见还有挽回余地。”都平提醒道。

侯夫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哼，就知道孟家舍不得！侯府这样富贵，鹏儿年少英武，她哪里舍得？”一时又得意洋洋起来，侯府虽已是个空架子，但是个有富贵外表空架子呢。她心中暗暗发誓将来定要好好整治悦然，摆摆做婆婆威风，让孟悦然从此以后服服帖帖再不敢说个“不”字。

不过是纳个良妾而已，孟家居然敢不同意，善妒！这对女人可是个大罪名，看她敢！侯夫人头昂得高高。

长兴侯歉意看着弟弟，“也是大哥没想清楚，成亲才半年，纳什么良妾，这事是我们做差了，良妾事以后不再提，孟家也就没话可说了吧。”

侯夫人已是尖声叫起来“使不得！本来纳不纳妾也无关紧要，可若孟家这么一闹咱们就改口，岂不是涨了孟家威风？”

都平真有种想骂人冲动，人孟家把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人脉全部动用，这么大规模开足火力杀将过来，难道你一句不纳妾就万事皆休了？做梦呢。

至于侯夫人这脑子不清楚看不清形势，都平连理都不想理。

都平实不耐烦和侯夫人纠缠，拉上长兴侯去了书房。长兴侯听弟弟前前后后说完，直惊得目瞪口呆，“孟家这么狠！”

都平皱眉道“换过来想，若是我闺女出阁不过半年，婆家就想弄个美貌远房表妹做二房，我也不能答应。这往后闺女哪有好日子过？还不如一拍两散。”

都家全靠这能干弟弟撑着，长兴侯等闲也不敢得罪他。听弟弟说得郑重，长兴侯也打起精神，和弟弟密密商议起来。

侯夫人却是非常得意，等都鹏回来后高高兴兴说道，“我就说了，孟家自许为书香门弟，好面子，就算孟家姑娘婆家真受了委屈，也只有忍，何况他家姑娘咱家日子过得这么舒坦。你放心吧，孟家撑不了几天了，必会回过头来求咱们。”

两家真闹翻了，对都家固然不好，对孟家不好，传出去就是孟家姑娘不能容人，不贤良。谁家过日子没个磕磕绊绊了，为纳个妾就要离婚，这家姑娘以后谁敢问津？

都鹏苦笑连连，那天孟赉要带走悦然，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哪有做岳父盼着女儿离婚？不想片刻间悦然已真随着孟赉离去，等都鹏慌慌张张追出来，悦然冷冰冰看着他，不肯跟他回去。

“你不忍心违背你娘，我又怎么忍心违背我爹呢？”悦然静静说道。

那一刻，都鹏真是狼狈万分。他没错是想两美兼得，还打着侯夫人旗号“虽不好，却是娘吩咐，不过是个妾，纳了便是。”不想一向温顺悦然，这次却不愿再贤惠下去了，一点不犹豫跟着孟赉回了娘家。这两日自己去过孟家好些回，全被挡架了，根本连悦然面也见不着。

“儿啊，你只管放心。”侯夫人苦口婆心劝着都鹏，“咱们是夫家，夫家就是天呢。你那个不懂事媳妇，如今娘家还不知过得是什么日子，有她后悔。”

侯夫人这次真没有料错，悦然回府后日子真不好过。孟家二房不管亲生父母，还是兄弟姐妹，同母她好，隔母也好，全都安慰抚慰她，可孟老太太和怡然、蔚然，没少说难听话，没少给冷脸子。

“传将出去，说孟家姑娘不能容人，善妒，很好听么？”怡然一头做着针线，一头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