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阳听着舒娥嘶哑的声音,心中也自十分着急难过,伸出手去,快要碰到那一层薄薄的帷幕,却终于将手停在半空,犹豫片刻,缓缓垂下。5
寻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与她的祖父结下了和她的婚约,又与她一起解除。然而这个约定,已经引导了自己一生的方向,或许,也毁掉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如今咫尺相隔,这个自己立誓要守护一生的人,忽然变得这样远。
天色渐渐又暗了下去,茶水,汤药,细粥……一样一样陆续端了过来。
丁香的神色,是愿意代舒娥生病受苦也不愿看见她难受一样。看着丁香端着汤药时那样殷殷期盼的神情,舒娥微微一笑,将汤药一口一口喝完。汤药中想是加有生地,味道是明白而直接的苦。每一口喝下,都苦到满嘴,苦到心里。
胃里药气翻腾,那一碗散着清香的荷叶粥,却终于没有胃口再喝下。
汤药的味道似乎日日有所变化,偶然吃下一两口粥饭,却总是忍不住胃中作呕,便摇头不再吃。原本白皙莹润如玉的手臂只在短短几日之间便渐次瘦了下去。日日不思饮食,连走路下床也需要扶着。偶尔起身从铜镜旁经过,恍惚看到里面脊背佝偻的人影,了无生气,那样陌生。
舒娥从铜盆的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不住随着水晃动,疼痛干灼的双目却看不清倒影中的人儿,如今面目如何。看清楚又怎样,不过是更加令自己厌憎罢了。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醒来,恍恍惚惚地睡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忽然听见床帏外面,华芙低低地唤着:“夫人……”
舒娥本是似睡非睡,听到华芙在喊自己,还以为是错觉。夹答列伤是了,周围这样安静,唯有不知名的小虫在竹林中不住地啼鸣,眼睛虽然依旧肿痛,却可分别出此刻天色昏暗。只是不知道是夜已向晚,还是天将破晓。
依旧是华芙的声音,轻声问道:“夫人,醒了吗?”
“孙娘子,又该吃药了吗?”舒娥迷迷糊糊地问道。仿佛是为了履行某种义务一样,每日,都要依时吃药。至于有没有起色,舒娥自己也不知道。
“不是吃药,听夫人睡得不安稳,来跟夫人说说话。”华芙说道,“夫人若是困了,就请安睡吧。奴婢看着你睡着了再走。”
“孙娘子……”舒娥喊道。
睡得不安稳吗?许是吧。
一闭上眼睛,那个情景还是清晰可见。
自己站在纷纷扬扬落下的花瓣底下,花瓣翩跹。
制芰荷以为衣,集芙蓉以为裳。花瓣翩跹,荷衣飞扬。
脚步轻盈,身形妙曼,裙裾徐徐展开,宛如一片荷叶,在粼粼水波之上随风轻摇。
然而,天上的花瓣却渐渐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