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暗充斥的走道仿若深得没有尽头。她不喜欢这里,非常不喜欢。这里太安静了,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偶尔从走道尽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不明声就像是从地狱里所发出的诡异声响。
抬起头,只能看见半边的天空。
此时已经夜深。
房里很冷。
没有被子。
她蹲坐在床尾,抱着腿,下巴磕在膝盖。突然,开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转过头,跳下床,赤着脚跑了几步后又折了回去,保持刚刚的动作静静地坐着。
慢慢地,她听见从黑暗深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不多时,一张如同鬼魅般的脸在黑暗中隐现。和之前一样,走到她的房门前,用修长的腿勾了勾放在一旁的凳子,优雅地落座,再从怀里掏出本子和笔,他默不作声,直到画作渐渐成形,他慢慢将本子翻转过来,上面画着一副白色天使与黑色魔鬼相交的图。
他说,“这世界充斥着善与恶,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一定如此。”他用笔指着笔记本上天使与相交的地方,“善与恶,分界可以互相渗透且模糊不清。”
“路西法是光之守护者,是上帝最宠爱的天使,直到他挑战上帝的权威,带领一群堕落天使投身地狱。”
于渺渺静静地盯着孔原,她总觉得他想说些什么。
“我们害怕魔鬼,却为之着迷。我们创造魔鬼阴谋的神话,对此信以为真,并且相信自己足以阻止力量去反抗。”他幽幽地抬起眸,看着于渺渺,“就像你……以为自己可以打败简和,为单文泽讨回公道。就像曾经的陆任贾,以为可以找到何倩,弥补曾经的错误。”
但事实是,陆任贾手足无措,越陷越深;她如今被关在这里,自身难保。
“渺渺,你以为心理学家是干嘛的?我所宣扬的是天真的乐观主义,还是黑暗的极端思想?”那双幽深的眸一瞬不瞬地锁定她,“不,渺渺。人生还不至于这么简单。”他笑笑,“不然,我也用活得这么狼狈。”将本子翻转回来,他翻了一页空白的地方,“好了,我们开始吧。”
又是例行检查。
曾经,于渺渺一直觉得这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但想想,他其实完全不用这样。
他问,“有做恶梦吗?”
她摇头,“我睡不着。”
孔原笔下一顿,抬眸看她,“怎么了?”
她嘲讽地笑笑,“我冷。”再看看周围,“你觉得我在这种环境里能安然入睡?”
孔原默默点头,呢喃自语,“那我加大药量。”垂眸,继续下一个问题,“胃口好吗?”
她再答,“我吃不下。”
孔原又愣了愣,抬眸看她半响后又自答,“也对,在这种环境里吃不下,是吗?”
于渺渺只笑不语。
“喜好呢?有没有什么改变?”
于渺渺神色一沉。其实仔细想想,孔原的问题几乎都是这些,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他不闲累,她都嫌麻烦。可是他为什么老是重复这些看似完全没有意义的问题?
就像在做什么调查。
“变了。”她答,“曾经很爱一个人。现在不了。”
他看着她,静静的。不用问,他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渺渺……”他慢慢起身,放下手中的笔记本,“我可以说……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吗?”
于渺渺愣住。突然想到他不是孔原。对他说这个根本没有意义。
他走到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铁门。
于渺渺笑笑,“你不怕我挖出你的双眼了?”
“呵。”铁门打开,他走入屋内,再转身,把铁门锁上,“如果有比我更厉害的心理学家,我现在也应该在这里。要被挖掉眼睛的,不是我。”他没有着急走近她,而是站在原地,垂眸盯着铁锁,“渺渺,对我来说救赎不在外面。”他指了指他的脚下,“在这里。”抬眸,抬脚,他一步步向她靠近,“你不要觉得这里是地狱。你不知道,我多么想住进来。”
走到于渺渺面前,他微微弯下腰,伸出手,勾起她的长发,“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狭长的眼眸弯出一条好看的弧度,他说得那样痴迷,“喜欢收集你的一切东西。掉落的头发、用过的毛巾、穿过的丝袜、睡过的床单……那些东西我收集到堆满了整个地下室。有空的话……我带你去看看。只要你看了就会知道我有多么的喜欢你。”
于渺渺抬眸,看向他。
——我明白爱情是一种化学分泌的结果,我能想象出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我有无懈可击的逻辑,至高无上的荣誉,我可以掌控很多人的命运,安排他们的生活;而你总是这样……冷漠地看着我,无奈地耸耸肩,再嘲讽地笑笑说,怎么办,我还是不能和你在一起呢。其实有时候,彻底打败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