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刚刚化开的浓稠墨砚,夜雪纷纷扬扬,从天上飘落下来,赵至阳的心情像近墨的夜色一样深沉,像飘零雪花一样紊乱。
“赵统领不是正春风得意,忙得不亦乐乎地欢迎新主人吗?怎么有闲情站在墙根下喝风赏雪?”说话的人,语气嘲讽。
赵至阳紧贴在猎狼城城墙的墙根,视线投向茫茫原野,眼神迷茫。昨天大战妖鹰九死一生,他在城头目睹了平天智斗强妖的英勇,其实那一刻,他只要心黑一点,杀死强弩之末的少年,就可以一步顶,踏上城主之位。
但这个少年与花家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与足够独当一面的花家和图南域相比,他这点能耐攀龙附凤尚可,独霸一方,则实力不济,他很理智的忍住攫取权力的野望,决定再等等,扶这个随时可以取而代之的少年上马,看看花家的动向再做打算。
昨天按照少年城主的本意,城主府即便是空着,慢慢招揽,也不能再用图南域的人马。
他借助拥戴之功,趁机向少年城主进言,虽然前城主的人悉数留下,令人寝食难安,但上上下下都是图南域的人,要全部撤换则无人可用,只能唱空城计。他是城主府旧人,知根知底,可以用新人换旧人,遴选可靠之人,驻守城主府,保卫城主。
少年不知是计,竟然顺水推舟,笑意煦暖地把这档子事交给了他这个魔兵统领,这大概是他推举平天成为城主有功的一种奖励,但他最想要的奖励是这座府邸,成为这座小城的主人。
起初,事情很顺利,仅仅一个下午,城主府的一切就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切尽在掌握中。直到暮色降临,那一身名满全城的大红袍子飘进城主府,以及心腹来报,三个魔玄境出现在花家府邸的废墟,镇守的魔兵全部殒命。
作为前城主的心腹大将,攻打花家的主力之一,赵至阳当机立断,选择抛弃那还有一步之遥,成为城主的幻想,逃跑保命,一番谋划全替花家做了嫁衣。
“花家入主猎狼城,哪里还有我等立锥之地。”赵至阳语气平淡。
“原来是狡兔死走狗烹,不是挥泪斩马谡。”城主说道,“虽然结果一样,可是前者还是让人太伤心了。”
朝别人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也相当于给重症缠身的自己服一帖良药。
统领腹非心谤,却表情木然,不动声色。
他带人连夜出城,没想到会在城门口遇到从花家密道爬出,潜伏城门外已久的图南域。
前城主虽然比平天师徒和花家姊妹花晚一步逃出密道,但也没错过毁城灭邑的强者大战,亲眼目睹过妖鹰飞扑城头的摧枯拉朽,但出乎意料的以弱胜强的结局,却是从城中的耳目那里打听来的。
“跟城主一样,弃城保命,彼此彼此!”
“胡说!我们跟城主一起绕到妖兽身后,准备城内城外里应外合,一举将其全歼,哪里知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徒,卖主求荣。”紧跟城主的张定劲,探出头来厉声反驳,义正辞严。
统领笑意盎然,“去跟女帝说,对这种保疆守土,舍生忘死的忠义之举,她一向喜欢大肆褒奖,重重有赏。”
这种赏赐可不是人能承受的,张定劲越过图南域隔空骂道:“卑鄙小人,卖主求荣,还有脸了……”
被抛弃在城头,差一点喂妖兽的赵至阳怒目相向。
前城主挥手制止了前任手下与现任手下之间的谩骂,笑道:“事已至此,强辩无异。树要皮,人要脸。图南域也还算个人,既然放弃就没打算趁势入城再登大位。”
女皇远在天边,花家强援近在眼前,形势比人强,都在这时候了,还不忘记虚伪谦让。赵至阳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各逃各的吧,女皇我可惹不起。”
图南域淡淡一笑:“女皇我们谁也惹不起,重夺城主之位就算了,但密室里的宝物可都是本城主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修炼老本,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小子和花家的人。我们得回去趟将属于我们的东西都取出来。昨日我等同仇敌忾,今日我等需要联手,共渡难关,利益共享。”
“开罪女皇和百花谷,有多少财富都不顶用,做个穷死鬼还是富死鬼,有什么区别,城主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别忘记这里是哪里?立刀山下,翻过山是南域,向西去是妖兽群山,到这两个地方周旋一二,女皇和百花谷能奈我和。”
赵至阳眸色一闪,“叛国?”
“离开城头的那一刻,前途已定。”图南域冷笑,“宝库到手,一方一半,然后大家各奔东西。今天你我分则两害,合则两利,虎口夺食,这事非常凶险,干不干给个痛快话。”
赵至阳仰望漆黑雪空,沉默不语,盘算利益得失之后,叹息声中,点点头。
“你带出来多少人?”
“五十多人。”
图南域向左侧望去,赵至阳统领的魔兵紧贴城墙根摆出一道黑线,大约五十多人,朝右侧望去,他自己的属下也一样的做法在右侧摆开一条黑线转过墙角看不到尾巴,然后道:“我带的兄弟,也差不多这个数。”